李卫斜眼睨他,笑容愈发讥讽:
“笑你们可笑而已!”
“这洪水来的时候可不管你是官老爷、地主还是老百姓,等水淹到脖子命都没了,他们还能继续当官,你们还能继续做生意?”
“更何况,你们手里那点银子就想求我家爷和福晋做这么多事,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他生得一副俊秀模样,个子也不高,可说话难听起来却一丝面子都不给留。
不过俞志良也没有生气。做生意,就是得豁出脸皮才能赚着钱,要没点唾面自干的耐性,还怎么积攒家业?
俞志良伸手按住想站起来骂街的邓青云,笑了笑,很是诚恳地冲面前主仆二人拱了拱手。
他郑重道:
“小的知道,我方才所求之事听起来有些贪得无厌了,但实话说,这种事情在江淮沿岸比比皆是,不仅只有我们高邮附近。”
“现在当官的那些老爷们贪也贪够了,他们要能长久在县里待下去,想必也明白竭泽而渔不可取的道理,又经过这么一遭,恐怕会踏实许多做事。”
“可若是让人告了御状,朝廷发怒,非但会牵扯到许多人,而且如今的县老爷们也必然被查办。”
“谁知道新来的官会不会比旧的好?”
“我们做的小本生意,利润比起其他盐商要少的多,纵使如此,平日也得将三成收入孝敬给县令,否则要是盐引被卡住,那就是万事皆休!”
“万一来了个要五成收入的,除去本钱,我们做生意的怕是连饭都吃不起了——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过。”
“说穿了,让现如今那些老爷们好好做县太爷,做生意和种地的日子都会好过新官上任啊。”
俞志良这番话说得很是掏心窝子,到了动情处甚至几欲落泪。
其中或许有表演成分在,但大概说的都是真的。
会客厅内陷入沉默。
若淳将手揣进狐皮袖套里取暖,实则,袖套里的指甲已经将手心掐出了一道印来。
她只是喜欢在心里偷偷发疯,不是真的脑子缺根弦,自然也能听出来俞志良所言大概属实。
但是为什么俞志良如此笃定,不论新来的是谁都必定会贪,甚至比如今的官更贪呢?
想来,是当下大环境如此,无官不贪,只论程度轻重,矮子里面拔高个罢了。
就连刚才反唇相讥的李卫也沉默了。
他年纪小,当乞丐几年见识的人情冷暖可比许多大人都多了,清楚俞志良的话是真的。
可谁又能真的不心存怨恨呢?
良久。
直到俞志良和邓青云二人额头都开始紧张得冒汗之时,若淳终于开口了。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不过这事情具体如何办,还得让我们王府的人亲自去江南走一趟,确认没有其他更严重的事情被你们瞒着才行。”
“李卫,看样子你也已经听明白了,我不逼你,你自己愿不愿意去?”
少年将牙关死死咬住,脸颊上的咬肌绷得死紧。
几个呼吸后,他朝若淳垂首,低声道:
“福晋,我愿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