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众人看卷完毕,有些沉默,而寻阳县王县尊却激动道:
“我县孟行向来博闻强识,记性极好,又勤学肯读,对各科涉猎极广……哈哈!”
众人一时也是无言,记性极好恐怕是真的,涉猎极广恐怕也是真的,卷子中生僻的律法考题,有一些连他们这些经常定案判案的县尊也不甚清楚,这孟行居然写的清清楚楚,一字不差,还有明确备注、出处……不得不服!
但若说此人勤学……恐怕就是假的!
你姓王的难道不知道,你那个孟行,仗着前几日百家宴上获得的些许名声招摇过市,考完便去勾栏之所,这些可都被许多人看到了!
此人勤学些什么东西!你敢说出口!
但这些指责,也只能憋在肚子里了。
法科第二名及之后,排名也大致在众人预料范围之内,而这时候平阳县的两位十大才子也在前列,但是平阳县尊毫无喜意。
经义科落榜,政治不合格,后面再好也是无了。
到了第三科,唱读官唱道:
“今科乡试,字科第一名,乃是淮阳县刘显刘宗正……”
众人闻言,心中不知不觉大松一口气,淮阳县尊更是喜不自胜:那孟行一下占了经义科、法科第一,实在叫人有些看不懂。
字科不是第一,才是正常的嘛!
可等唱读官唱到第五名,众人又看到那个稳如老狗的字迹,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了回来,字科第五排名不算低了……这字虽然不难看,但……
王县尊喜滋滋评价道:“孟行还是行啊,对各派书法头头是道,对字形结构的研学也有独到见解,却仍有自己的主张,这才是难得……这字的确是正啊,苍劲有力,字如其人,正派!”
他有些可惜的咂舌:“第五,属实有些低了。”
吴林笑道:“字的确有力,也算……别有特色,但亦不算特别优美,兼有一些死板,不过此人理论扎实,似有独创一派到苗头……若非看其潜力,还排不到第五。”
王县尊还是越看越喜欢:“吴大人所言极是。”
看这个七品小官,居然跟吴林这个三品大员谈笑风生,扬眉吐气,全因那个孟行之故,各县县尊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老王今日话特别多,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疯批起来了!
这时到了最后一科宣唱,除了孟行,吴阳县刘显、郡县程夙豪也还在争夺解元的序列之中。
淮阳县尊、武阳县尊、寻阳县尊全都心情紧张,翘首以盼。
宣唱官唱道:
“今科南阳郡乡试,算科第一名,乃是……还是寻阳县孟行孟三元……”
“……”
当那算科考卷第一的字迹出现在众人眼前,各县县尊之中有三,只觉得稳如老狗,眼前一黑!
而王县尊已是忍不住哈了一声!
宣唱官停顿片刻道:“今科南阳郡乡试,第一名解元之位,该当是寻阳县孟行孟三元……”
吴林不住点头。
吴林心情极佳,他钦点的经义科第一,独占三科魁首,夺得解元之位,可见也是他本人慧眼识珠,而此人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吴林这时候还没有见过孟行,心中已是十分期待,不知道自己钦点的这位南阳郡解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
而这时,淮阳县尊、武阳县尊、平阳县尊还在看孟行的算科考卷,看了半天,研究了半天。
说实话,那些算法他们看不懂,看的头大不已。
想当年他们也考过算科,不过当官多年,已全然忘记了。
不过算法虽看不懂,但字是认识的,看到那稳如老狗的字迹,不由心想:
虽考试是糊名,是公平公开公正……但这字迹……想不认出来也难吧!
此人为……醒目而独创这样的书法,也是处心积虑……淮阳县尊心想:
这样看来,字科第五,还真是屈才了!
若是这一位中书侍郎吴大人故意要取孟行为今科解元……他们也是无可奈何的!
几位县尊只能想:
十大才子输了,非文章不力,全怪此人太狡猾,非战之罪!
此次乡试落于下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过这事还有转机,他们都看了孟行的考卷,以他们眼光看来,此人才学中举人当然是能中的,但若论解元便有些生硬抽象,等到了会试没有主考官照拂,那孟行还不现出原形?
届时十大才子在来年会试之中正名,而孟行这解元无疑会成为笑柄。
平阳县尊想法则更近,这时候不是在想会试之中找回场子,而是琢磨起盘外招。
他不是不想,而是平阳县今科乡试,他平阳县几乎颗粒无收,这让他如何交待?
吴林,你欺人太甚!清河党,欺人太甚!
他们平阳县的季家、刘家都是大户,且都有着朝廷里的大靠山,也不是好惹的,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平阳县尊也看出来,今科除了解元定孟行出乎意料,所取中前八十八的举人,也是大大出乎他们事先的预料,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上榜,还有一些被寄予厚望的落榜。
尤其他们平阳县是重灾区,而淮阳县、武阳县恐怕也有不少的。
一切,都是因为党争。
清河党如嚣张跋扈,一手遮天,此事捅上去,朝廷之中许多大人恐怕也要出手。
若是对此置若罔闻,这个朝廷,岂不成了清河党的朝廷!
而风暴,在放榜之前两个时辰便已酝酿起来。
到了放榜之日,整个南阳郡都已蠢蠢欲动。
这天,贡院之外,天刚刚亮,张榜官张贴榜单完毕,维持秩序的兵士放开禁制,早就等候多时的人群便蜂拥上去,到处都是人声鼎沸。
不仅多便有激动的大喊,高声的咒骂,有人趾高气扬,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振臂狂呼,有人低头垂泪,人间百态,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