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晴空朗朗。

似是天公也知佳节将至，本该冷峭的春日里，竟破天荒地“和颜悦色”。

潭州百姓欣喜万分，各家支灯架、挂红幔，沐浴净身，梳妆打扮，早宴囫囵对付，便喜滋滋出得门去。

看那街头，游人如织，喧嚣鼎沸。

今日起，大夏一连三日暂驰宵禁。

盖因“上元节”至。

赏花灯、猜灯谜、品美酒、遇良人，一连三日皆是狂欢。

这是夏人最为重视的佳节，君臣父子普天同庆，端的是欢快非凡，便连当今圣人亦不例外。

莫诳语这才出了门，便觉热火朝天扑面而来。

见一豪奢花车横街而过，车上鼓吹者参差错落而立，奏起朗朗磅礴之音。

车后行人紧追，和着乐声齐齐唱诗：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乐不停，诗不止，游人不尽。

好个沸反盈天的盛世光景！

仿佛一江之隔的隐患与仇恨，放在这三日，也已算不得什么。

莫诳语不禁暗想，若没眼前这些破事儿，他兴许也是其中一员。

久居深山初入世，值此佳节欢乐一番，未尝不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却是可惜，独独今载无福消受。

莫诳语稍稍回神，让过身来。

悍娇虎紧跟元绪之后，从章府大门步出。

后头便是李昭与夜神月二人。

至于雷曦，方才不知被府中奴婢唤去作甚了。

“既如此，老朽也不打搅诸位度佳节了。”元绪望着门外鼎沸，倏而笑呵呵一拱手，“今夜岳麓山恭候诸位。”

众皆拱手回应。

元绪便与悍娇虎并入人海，再一转眼，已是不见了踪影。

李昭也上前来，拱手告退而去，倒显得火行郎才是这家主人。

莫诳语回头笑了笑，“却不知阿月往年上元是作何安排？”

“内城里一碗清水面了事。”夜神月答得淡然，“离家已有五载，早便习惯了。”

“只近两年与曦儿交好过后，才曾陪她竟夜玩耍。”

莫诳语不禁感同身受。

前世里年节时候，自己也是这般过来的。

但夜神月却比他好上许多，至少她阖家美满，只是不在身边。

一时间，火行郎竟觉得有些词穷。

遂摆摆手道：“那你先在章府侯着曦娘子，我出门一趟。”

言罢大步而去。

却没瞧见夜神月眼中犹豫。

……

今日潭州好不热闹，长街里人多而密不说，更有各式花车豪乘往来其间，便愈显拥堵。

或说……繁华。

莫诳语也不知，究竟打哪儿多出来这好些人，好似寻常潭州有泰半人蜗居不出，却偏今日都放了出来。

愣是挤了足一个时辰，他这才赶到香花楼来。

正是辰时，还不到香花楼接客的时候。

似这般青楼，多是午后才开门接客。

那杜大娘老远便瞧见了火行郎，遂欢天喜地迎了上来。

“哎呦莫郎您可来咯~可是要邀咱家五娘今夜一并赏灯？”

莫诳语稍有惊诧。

我这身份早就当面捅出去了，这假母怎还这般殷勤？

再者。

人五娘可是你楼中红牌！虽说卖艺不卖身罢……可若似你这般张扬，却不拍往后“听曲钱”涨不上去？

倒是他想得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