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霍妍忙抬手阻止。
余光斜向下略略一瞥,说话那人藏了半块板砖在身后。留心观察其他人,好像每个人的裤袋都是向下坠的,似乎吊着什么重物在里头。
此时,不宜在言语上刺激对方。
霍妍佯装不知,语气温和地劝说:“这大太阳底下说事情,遭罪的还是你们自己呀。”言罢,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脚步更是本能地后撤。
只这么会儿工夫,脑子里早已飘过几百个念头,比如怎样不动声色地传递暗号,又比如局面失控的话,怎样第一时间证明建设处纯属躺枪。霍妍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就这么转啊转,又被她瞄到一个小动作。
藏板砖的工人偷偷换了手,右手在裤腿上蹭了两把,好像是出手汗了。这不是单纯的愤怒的表现,倒像是……
原来,他们心底也是害怕的呀。怕伤人,也怕违法。但或许,更怕的是生活无着。
将心比心地想,这些工人卖力的工钱突然没了,生活都会成问题的。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总之一定是要讨回来的。
这样一想,袁炜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警的意图,霍妍已经完全能体会了。这次是可以报警拘留,但拘留期满了呢?一旦被释放,也许还会选择这种激烈的方式,这样的折腾经得起几次呢?
次数多了之后,社会面的议论也不能不考虑。所谓三人成虎,老有工人跑来二通道的项目现场讨薪,传着传着很可能会变成运河二通道欠薪。即便那是误传,但现在的网络怪相就是越假的事传播越广。
接下来,工人的回答也印证了霍妍的担忧。他们确实打算盯死二通道这个渠道,直到拿到工钱为之。
“我们这样卖苦力讨生活的人不怕苦,就怕卖了力气吃了苦,人家还不给钱。那孙子跟我们吹过牛,说哪个哪个当官的,为了拿他厂房挖运河,亲自上门给他说了不少好话,还夸他做的事是积功德。这个话我听得懂,意思就是挖河这事领导很重视,是不是?”
霍妍知道既然他们抱定了这样的想法,光凭几张嘴,也许很难说服他们。但即便知道前路不通,那也得碰过壁再说。尤其在发现工人的情绪不是单一的愤怒之后,她心里反倒有了几分踏实。于是,上前了两步,试图将他们劝离:“对,所以说朋友,请你们帮帮忙吧,这个项目真的不能耽误……”
不等她把话说完,为首的工人把外套往地上一摔,一屁股坐下去,表示问题不解决,他们就绝不离开:“既然这么重要,那我们就是要在这守着!你们挖河是领导指示的,你们能帮我们给领导带话。”
那人坐下去的一瞬,分明有类似砖头捶地的声音。
刘天泽猛地疾步上前,把霍妍挡在了身后。
见状,霍妍眼眸忽地闪了闪。工人里一个头发半白的人站了出来,使她压根没时间去消化那一瞬袭上心头的感受。
那人红着眼睛,手不停打拱,语气激动:“我们这个事情,要有青天大老爷来,来帮我们……要给我们一个公道!我女儿,还有他儿子,还有这么多……我们家里都是老的老、小的小,老人看病、小孩上学,我们不能没有钱呐!”话到此处,他膝盖一弯,几乎就要跪下去了。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有事慢慢说,总会解决的!”
“是啊是啊,你们要相信政府,我们清欠办就是负责帮你们解决欠薪问题的,但是做事要有程序……”
众人七嘴八舌,吴东晓和张越见势不妙,上前架住那几位差点就要情绪崩溃的工人,将他们拉到一边。
工人们早看明白了,哪几位是说话能做主的人。而这些能做主的人里头,霍妍是唯一的女性。女性天然更感性,在体格上又处于劣势。几个会打小算盘的工人,便视她为突破口。
混乱的拉扯,有种呼之欲出的危险气息,将霍妍裹得快喘不上气了。
局面在失控边缘徘徊的关键时刻,有个不甚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散开散开,有事说事!”
扒着霍妍不放的手被一一拉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豁地再次挡在了她跟前,瞬间给了十足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