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仲丝毫不怵仇赫的刁难,正色说道:“滕国乃仁义之国,当首用文伐。”
“文伐?”宋王偃亦产生了几许兴致,问蒙仲道:“何谓文伐?”
“因其所喜,以顺其志。苟能因之,必能去之。再者,离间其所亲,贿赂其左右,辅其淫乐,养其乱臣,此谓之文伐。”蒙仲平静说道。
“此……《周书阴符》?”仇赫在回忆了一下后,惊讶地问道。
所谓的《周书阴符》,其实就是蒙仲所观阅的《太公兵法》。
旋即他又笑着说道:“说了这么多,你却还没道出破滕国的计策。”
见此,蒙仲便淡淡说道:“易地即可。……用我宋国的陶邑,去交换滕国,滕国君主若允许,则我宋国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得到滕国。”
听闻此言,宋王偃、惠盎、仇赫三人皆微微一愣。
旋即,宋王偃颇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要寡人用陶邑去交换滕国?你可知陶邑是何等城池吗?”
“陶邑乃曾经曹国的都城,极为殷富。”
“那你还让寡人用陶邑去交换滕国?”宋王偃乐了。
没想到蒙仲却说道:“若付出区区一个陶邑,就能让宋国以全盛的国力面对齐国;而滕国纵使易地得到陶邑,夹处于赵宋两国之间,亦只能与赵宋两国为盟。试问,为何不能?”
“……”
宋王偃闻言一愣,旋即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殿中,惠盎亦小声念叨着易地,脸不由地露出惊愕、迷茫、懊悔等复杂的表情。
不可否认,用陶邑去交换滕国,那肯定是宋国吃亏,可反过来说,此计能让宋国不费一兵一卒就交换到滕国,可直接将军队部署到南湖的北岸,既能威胁齐鲁,又能直接威胁到薛邑,简直就是之策。
“若是滕弘不肯交换呢?”宋王偃忽然问道。
蒙仲当然知道滕弘是谁,闻言回答道:“小子方才道出此计,大王难以置信,由此可见,滕国远不如陶邑,相信世人也如此认为。……这般优厚的条件,滕国君主仍不肯接受,那就是他理亏,此后大王声讨,可谓名正言顺。……再者,我宋国若提出此事,亦等同于向滕国释放善意,若最后仍难免战争,则滕人或会责怪其君主贪婪,而滕国君主,或亦会心中后悔,不像眼下,滕国自而下万众一心,联合抗击宋兵。”
听闻此言,宋王偃面闪过一阵青白之色,旋即低声对惠盎说道:“惠盎,这是你的责失!”
惠盎满脸羞愧,讪讪地点了点头:“臣惭愧……臣没有想到。”
见此,蒙仲心中暗自感慨。
他能理解宋王偃、惠盎这等人物竟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办法,其原因就在于人性想要“夺占”却难有“割舍”谁愿意将自己得到的东西再让出去呢?
然而世有很多事就是这样,只要稍稍退后一步,那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就好比滕国这件事,若宋王偃能克制“夺占”的玉望,宋国可能不费一兵一足就能得到滕国那块土地,早早在那里部署好兵力,又岂会弄到眼下的下场,苦战两年余,却仍未彻底扫除滕国,甚至于,还促成了滕国下一心抗拒宋国的局面。
“这就是道家的智慧啊。”
宋王偃感慨了一句,被蒙仲一番话说得心烦意乱的他,再也没有心情继续今日的筵席。
筵席结束之后,仇赫告辞离去,而惠盎与蒙仲二人,则被宋王偃留了下来,后者领着二人漫步走在夜空下的宫廷。
惠盎本以为宋王偃打算赏赐他义弟蒙仲什么,却没想到宋王偃将他们二人领到偏殿的走廊转角时,忽然转过身来问蒙仲道:“小子,据寡人所知,你祖父蒙舒、父亲蒙瞿、兄长蒙伯,皆亡于我国的战役,是故此番征兵才会由你前来……你,恨寡人么?”
惠盎闻言一愣,惊愕地看向蒙仲,毕竟蒙仲并不曾告诉他祖父、父亲、兄长皆亡于战役的事。
目视着眼前的宋王偃,蒙仲眼中闪过几丝复杂之色。
良久,他缓缓张开嘴唇。
“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