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边死寂中,前方传来一道清冷稚嫩的声音,他心头一惊,抬头看去。
原先空无一人的田埂中央此时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他眼神幽邃,似一汪深潭。
这孩童的腰间同样系着一枚小鼓。
不同的是,鼓面上还有一张面具印记,一双猩红的眼睛正贪婪的盯着孩童。
沉闷的鼓声愈发急促。
咚!
咚!
咚!
终于在最高昂处,两道鼓声合一。
顷刻间,周围的黑暗如破碎的镜子,时空重叠,孩童与许卿的脸庞重合。
二者完美契合,唯有平静清澈的眼睛变的浑浊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褪去,许卿耳边再次响起了水流声,身后溪水分涌,他竟是一步未动。
刚才的一幕清晰的有些不真实,就像发生在昨日。
可惜那般热闹的春耕终究只是往日重现,水中月,镜中花。
他心底酸涩似乎理解了观主为何会说,行走千万里,终是人间最难觅。
此间虽有圣人传教于天下,有教无类,山川精怪也可得道长生,但世间多的是穷山恶水之地,妖魔精怪横行。
得圣人教化者几何?精怪又几何?
在大景王朝的乡镇村野,凡人与精怪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泾渭分明,除却少数草木精怪,但凡有凶恶精怪成了气候,一方小镇便会倾刻间化为魔窟。
就如眼前的黑水镇!
精怪剥落人皮,吞食血肉,一方乡镇化为修罗地狱,何日才能重现春耕之像。
许卿打小就明白,在这方妖魔横行的地界,唯有比妖魔更凶恶才能活下去!
被剥皮吞食血肉,这不该是他出生便烙印在身上的墓志铭,他想活下去。
你想吃我,我就先吃了你!
一念及此,他浑浊的眼神变的妖异,嘴角划出诡异的弧度,他从怀中掏出布条遮住口鼻,挡住那股扑面而来的恶臭之后迈步走进了田野。
田野平阔,又有溪流横穿本是良田,又值耕种时节,原有一副农夫弯腰除草,抬手播种的景象。
此刻死气沉沉,黑水泥沼,早已沦为鬼蜮。
田地间,杂草自根部腐烂,夹杂着些许麦茬,许是清晨,田间愈发泥泞不堪,腐朽的麦茬一踩便冒出黑水。
虽说杂草及腰,但许卿的目标一点也不难寻,几步开外,便有一人影挺立。
许卿眼前一亮,快步走到近前,只见那人影头颅低垂,双手向两边伸展开来,双腿消失不见,只余破碎的裤脚。
竟是一具被做成了草间人的尸体。
尸体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血肉已经被食用殆尽,只余与衣物粘连不可分的人皮。
脚下,一具干瘪的乌鸦尸体躺在那里,倒是与草人尸体相得益彰,那乌鸦血肉毛皮粘染在一起,浸在臭水中如同一块烂布。
稍稍迟疑,许卿还是从怀中摸出了一根手指粗壮的红色蜡烛,其上有多道烛泪,右腿撤后一步蹲了下来,将蜡烛小心插在稻草人脚下,用火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