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梨香院。
内堂临窗的暖炕,薛姨妈卧倒在其上,唉声叹气。
宝钗杏眼有些不解,坐在炕边,轻声问道:“妈,你这又是何意,刚刚凤丫头来的时候,你还挺高兴的,况且最近应该也没什么惹你不快的事情吧?”
薛姨妈看着自己旁边的乖囡儿,再次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的儿,我不是在烦闷一些琐事,而是是在担心啊。”
宝钗奇道:“那妈这是在担心什么?”
薛姨妈满眼的忧愁,道:“你哥哥当初被人教训了一顿,没有为此记恨,反而舔着脸上去,这一点都不符合他“霸王”的性格,他难道是中了邪?”
“噗嗤!”
宝钗闻言,掩嘴轻笑,道:“妈,你这是杞人忧天,世上哪有这般玩意儿?”
薛姨妈一点也不觉得好笑,道:“你想想,就你哥哥那般做法,如此无条件的相信一个曾经教训过自己的人,愿意拿自己祖辈传下来的基业去和别人合作,没有丝毫保留。
如果我不是看着他长大,了解他的方方面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被人调包了,将整个家业托付出去,乖囡,咱们薛家快改成林家了!”
宝钗眉心轻蹙,道:“妈,这帮想也不对,哥哥和曜哥儿可是白纸黑字写好证明的,而且这些资金都是曜哥儿从那些敢于欺主的掌柜和伙计手里夺回来的。
如果没有曜哥儿的出手,这些银子也落不到我们手中,甚至如果不是及时处理,我们薛家的家业,过不了几年就要被人蚕食干净了。”
薛姨妈闻言,叹息摆手道:“乖囡,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段时间我想来,觉得你家哥哥的选择,很有问题。
你不妨想想,小曜能在扬州府有这般威风,绝对不可能仅凭他一个人就能做到。
其关键是他父亲林如海简在帝心,在扬州深耕已久,没有一合之敌。
可如今到神京,暂时执掌宁国府,看似有着贾府的臂助,实则很多贾家之人都看不惯他这个养子,认为他只是凭借运气才能爬到这个位置。
我听姨娘说,要不是前段时间当今圣上下的那道旨意,否则即便有着他母亲林家太太站在身后,也讨不了好。
更别说昨日,在我们走后,那曜哥儿丝毫不给老太太和大老爷面子,如果不是帝心难测、又有着几份香火情,贾府早就将他拿下,治大不敬之罪。
他也不想想,圣上的恩宠难道是一直都存在的吗?如果真是那般的话,戏曲中的杨贵妃就不会死于马嵬坡。
等君恩一去,他的下场恐怕都不妙。就是老太太,也因为林丫头与宝玉的原因,对他不是很喜欢。
若只这些倒也罢了,到底还有林氏夫妇的面子在,可是问题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
说至要紧处,薛姨妈坐起身来,凑到宝钗耳边,压低的声音道:
“我听你姨娘说,宫里之所以对他格外恩宠,还破例将一个国公府暂时交由他手上,不过是想千金买马骨罢了。
这里面涉及了当今圣上和太上皇的争斗,历史已经证明一旦涉及到皇家的家务事,即便做得很出色,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尤其是他在扬州锋芒毕露,将一些不服林家老爷的盐商一一灭掉,手段过于酷烈。
那些盐商看似只是商贾,可在我大齐朝,能进行盐铁买卖的商贾,哪家背后没有厉害的根脚,就连我们家上两代都有些香火情。
至于其他那些百年内起来的大商贾,完全不可能凭借自身能力走到现在,定然与那些皇家贵胄有着关系。
一旦没有天子庇护,其反扑的力度,那曜哥儿的下场就难说了,甚至可能连累到林家老爷,直接断了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