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二者争端再起,却是那野狐又怯生生的开了口。
“二位...可否先听我一言?”
陈希夷这才一把按住狸猫,见它安静下来后,略带歉意道:“失礼了,你请说。”
而后亭中的清冷女声便也再度传来:“我本生于附近的无名山头,幼时也曾在浑噩间茹毛饮血,没少偷食鸟虫之卵,期间机缘巧合下还误食过一株千年山参。”
“一日戏蝶追逐,无意间闯入了上清山山顶的那座道观,恰好观主真人正在给众弟子讲道,真人一讲便是三日,我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耐着性子听了三日,而后下山不久,便通了灵智。”
陈希夷双眸毫无波澜,平静道:“你运气倒好,遇上的是有教无类的上清门人,若你碰上了太清、玉清两派的门人,凭着窃法窥道这一条罪证,恐怕当即便会将你打杀。”
野狐连连称是,继而又道:“我虽为禽兽,但灵智既开,满心满眼便只有修行,也不愿再如从前般生啖血肉,饿了也只是寻些野果充饥。”
“谁曾想这长虫虽灵智未通,却也记仇得很,只因我幼时偷吃了它的蛋,这些年没少找我麻烦。”
“彼时我也并未刁难于它,每逢它来寻衅,我都是一再避让,毕竟说到底也是我未开化时种下的恶果,况且它的剧毒,对我也是没有效用的。”
“几次下来,它见奈我不何,便也不曾再来打扰,怎料它为了寻求报复却是暗中隐忍至今。”
“现下是我修行最紧要的关头,若被它搅了,数十年苦修恐将化为泡影,故而请求小哥出手替我解困,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说着,那野狐竟突然转过身来,扶着顶上的骷髅与野花,十分艰难地朝十步开外的陈希夷跪拜而去。
陈希夷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侧身躲开野狐的拜礼,“替你解困倒是不难,不过我却是有一疑问,希望阁下能予以解答。”
随后抬手屈指一点,那条长虫的身躯忽的颤抖起来,竟自行从野狐的身上退去,随后如老树的根须般胡乱的杂盘成一团,拼命扭动挣扎着,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停下异动。
它爬至一侧盘匐,目中一对竖瞳满是惧意,再不敢造次。
野狐释下重负,见着陈希夷这诡谲的手段,心下咯噔一声,当即又行了一拜,道:“不知竟是仙人驾临,仙人请问,我定知无不言。”
陈希夷则摆摆手道:“我不过是求道之人罢了,并非什么仙人。”
而后又问道:“为何你们紫狐化形,需要夜拜北斗?”
野狐只当他是谦逊,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也怕信口胡诌惹了仙人恼怒,沉吟片刻后,才小心翼翼道:“仙人可知凡人生死的命数?”
早年间,陈希夷在洞中也曾遍读恩师所留道经,故而自有一番见解,便颔首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凡人受胎,皆从南斗过北斗,是以自生往死之途,若有逆死求寿之祈,必皆冥心向北极,念诵真君名号,稽首礼拜。”
野狐起身后,将头顶骷髅稍加斧正,恭敬道:“那仙人自当也知晓万物皆有灵、觉、生三魂,而只有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这七魄俱全者,方为人。”
“寻常精怪天生六魄,只缺了灵慧一魄而已,故而修出眉心灵慧,便可化人,而我族较之不同,生来七魄只占其五,除却灵慧,还缺了个天冲魄。”
陈希夷目中灵光乍现,恍然明悟地拍了下手,道:“原来如此,这天冲置于顶,人死之后三魂入轮回,七魄反哺天地,唯大才大德之人,方可保天冲一魄不散,凡俗世家所谓的祖荫庇佑,说的便是先人残存于世的一缕天冲魄,故外力无法修得。”
他这一拍手,却将野狐吓得差点丢了骷髅奔逃而去,毕竟那长虫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就是灵智未开的畜生罢了,虽可趁无暇分神之际骚扰,却也再没别的手段。
而眼前之人,虽还不确定是否真的是仙人,单从他那一指来看,若开罪了他,化形失败也就罢了,少不得还得把小命搭进去。
稍缓几息,见其并未怪罪后,野狐才点头道:“正如仙人所说,这天冲魄无从修习,因此我族修行有成之士,多往来墓穴,只为寻求大才大德之人死后的头骨,借其中残存的那一魄,拜北斗而求获新生矣。”
野狐语毕,却是狸猫咻地站了起来,咋呼道:“去年吾途径一处遍布坟冢的荒山,鬼没见着一个,倒是给满山的狐狸吓得不清,吾当时还纳闷呢,原来竟是因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