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二人便就聊起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恍惚不觉中,整座山巅竟忽的被一抹赤霞笼罩其中,却是黄昏已至。
二人攀扯了许久,如今竟也没了话题,一时沉默不堪。
“不知师叔如今证得长生否?”倒是陈希夷先行开了口。
陈寅则蓦然远眺,沉声道:“我修成金丹已有千载,但长生却是无望。”
陈希夷不解道:“这是何故?”
陈寅屈则指向竹舍外的空地一指,午时在山间碰到的那个书生竟倏忽间显出身形。
看着那书生面露茫然的左顾右盼,陈寅却是有些心气不足的嗟叹道:“这便是千年之前我未开化时种下的恶果了。”
“恕小侄斗胆一猜,师叔以寅为名,想必真身应是山君?”
这山君有两层含义,一为山神,二为山中百兽之君,也就是虎。
陈希夷言下之意显然是后者。
而陈寅则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陈希夷见此便又继续道:“这书生乃阴魂之躯,居于山间,往来随风,却又不惧烈日,想来是师叔座下的一只伥鬼罢?”
“贤侄慧眼如炬。”
“昔时我尚未开悟,取食向来随心,至我开化通灵之际,竟也有十余人葬于我腹中。”
陈寅沉沉的呼出一口气,继而又道:“他本是大辰朝初年的一名学子,在进京参加春闱的途中恰好栖在了这山里。”
“恰逢寒冬,山中吃食难觅,我那时已是饿得头昏眼花,瞧着这大好的吃食自个儿送上门来,自当不会客气,当即便将他咬死,又啃食了他的血肉以作果腹,而后他的阴魂也就被我拘在腹中,继而成了伥,如今想来,若不是遇见了他,我恐怕是熬不过那个冬月。”
“而后约摸过了十数年,我于恍惚朦胧间开了灵智,回想起往昔种种,自觉有愧,再后来我化出人身,修行亦是小有所成,便寻了阴差,求他们将我腹中的十几名伥鬼送往地府轮回。”
陈寅顿了顿,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又叹道:“可这书生却是执拗,只道无颜面见泉下祖宗,无论如何都不肯同鬼差一道离去,反而是求我将他带在身侧。”
陈希夷则是微微一笑道:“倒是个憨人,他的祖宗怕是早就在轮回中往复数次了。”
陈寅附和着点了点头,又道:“我也是这般劝诫于他,可他的心眼着实是沉得犹如顽石一般,无奈,我便只能将其带在了身侧。”
“一次我外出游历,偶遇一太清派道人,那道人颇有道行,虽未及金丹,想来却也已修出了阳神,他只一眼,便瞧出藏匿于我腹中的伥鬼,继而不由分说,当即便持着法剑对我穷追猛打。”
陈希夷不禁皱眉道:“那道人却也是个嫉恶如仇的。”
陈寅略微颔首,复又道:“我本欲向其解释,此乃我未开化时所为,可那道人却是个一根筋的,只道是害了人便得偿命,我那时修出人身不过百余年,脏腑中存储的元精与元炁相加更是不足一斗,哪里是他的对手!当下便只能一路奔逃而去。”
“我足足逃窜了三日,那道人则是穷追不舍的跟了我三日,眼看着被逼至绝路,避无可避之际,却是林公子现身为我挡了那致命一击,我这才趁机遁入山间,侥幸逃过一劫。”
陈寅的神色中满是懊悔,继而沉声道:“而那林公子则是落了个三魂破损的下场,而后我虽以先天元炁保其阴魂不散,但他却是自此变得疯怔痴傻,再也难得一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