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深人静。
一骑快马疾行至徐府,信使带着信件,直接跑进了徐瑛的房间,不露声色。
“三少爷,是杭州丝庄送来的急信。”
徐瑛点头,表情恢复到了往日的镇静,他知道平时小事,对方不会派快马报信。
确认好信件没有打开的痕迹后,徐瑛这才撕开信封,认真读起来。
而他的表情也随即变得严肃,嘴里喃喃念叨着一个名字:“李澹……李澹……”
……
翌日,大清早上,一个大嗓门的下人在徐府里面嚷了起来。
“公子们好了,大公子与二公子的病好了!”
徐瑛听着便从房中出来,拦下那下人细细问道:“果真好了?”
“禀三公子,真好了,刚才丫鬟进去送稀粥,二位公子食欲恢复,一连喝了三碗,咳出来的痰也没有浓黄之色了。”
徐瑛一拍手,居然真是好了!
眼见李澹手捧窝头正走过来,快步上去便是拉住他的手,叹道:
“李大夫真乃回春国手,您救二位兄长的性命,便是咱们徐家的大恩人,恩公快来,我这就带您去见家父。”
李澹闻言只是微微点头,跟着徐瑛向着徐府最深处而去。
徐府极大,占地百亩,院中有园,园中又有院,最深处院落,乃是徐家家主徐阶独住之所。
流水小桥,杨柳青竹。
明明身处俗世高门,彷徨间却有世外之感,居所外的小桥上站着一位茶童,与幺儿般十一二的大小,生得却是玲珑水润,她见是徐瑛带着人来,前头便是引路。
屋内,徐阶盘腿坐在蒲团之上,正靠在案边悠然读书,一旁另一位茶童正扇着扇子煮茶。
见是自己儿子来,身后还带了个人,徐阶于是放下手中书本,将案上的信封压住,起身拱手道:
“这位便是吾儿口中的国手李神医吧,短短一日便治好了我家那二位逆子,老朽心中倾佩。”
徐阶是位白须及胸的老人,相貌周正,即使这把年纪依旧神奕斐然,不难想象其年轻时是如何的美男子。
“晚辈见过徐夫子。”
夫子,在文人之中绝对是最高一个级别的尊称。
徐阶是典型的文人儒士,自诩阳明弟子,相比于其他称呼,这一声夫子可谓深得他意。
听了李澹的称呼,脸上顿时绽开笑容,抬手一指对过的蒲团,道了声:
“请。”
李澹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徐阶的对面。
徐阶一捋长须,语气和缓,淡淡道:
“听李神医说话,也是读书人,老朽读了一辈子书,叫李神医一声小友,不为过吧,我听吾儿说,李小友此行是为丝绸之事而来,是否?”
“非是丝绸,而是生丝之事。”
徐阶不动声色地敲了敲案上那被压着的信封,抬眼与徐瑛对视一眼,又沉声道:
“生丝自然是没问题,只是李小友真不需要现成的丝绸吗?”
李澹察觉到了徐阶与徐瑛的眼神交流和案上那不自然的书信。
尤其是信纸的材质,那是典型的闽纸,随即会心一笑,又道:“不用,多谢徐夫子好意。”
徐阶没有立即回答,他在仔细观察着李澹的表情。
当发觉李澹的话中没有任何迷茫与犹豫,当即便跳过了这个话题,抚须哈哈大笑道:
“好,此乃小事,生丝也好,丝绸也罢,都是俗物,老朽早已不管这些事情,小友与瑛儿商量便是。
你既然是徐家的恩人,咱们徐家家风向来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小友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身旁的徐瑛领命,朝李澹拱手作揖,而徐阶却是话锋一转,又道:
“小友,刚才你称我徐夫子,其实差矣,你可知我作的是哪家学问?”
“自然知道,徐夫子师从聂豹,乃是江右王门正统,做的自然是阳明心学的学问。”
李澹的答案出乎徐阶预料的准确,这使得这位年逾七旬的老人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微笑。
“不错,小友确实博学广识,可有人觉得心学乃是邪说,不如程朱理学正统,不知在小友眼中,以为心学如何?”
一旁的徐瑛听着到此,却不由眉头紧锁。
首先徐瑛本性不是恩将仇报的人,李澹于徐家有恩,徐瑛自然不想害他,所以他才带李澹来见徐阶。
希望徐阶拿个主意,毕竟徐阶面子大,他的决定,没人能够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