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御史下场,番商反水,林懋松倒台,事情逐渐脱离林悟贤的控制。
他此时甚至顾不得再去探究李澹为什么能拿得出丝绸这件事,更多的是想早点抽身,及时止损。
但李澹显然不想让这件事情这么轻易收场,他要借势更添一把火,于是开口道:
“下官还有一事十分好奇,想趁诸位大人都在的时候,做一个见证。
此前张恭说,月港的丝商今年一匹丝绸都没有卖出去,是因为本县把持了番商的贸易,现在正好有番商在场,不妨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张恭此时跟在人群的最后,眼见李澹话锋一转,把火往自己身上引,遂是猪躯一震,蹑手蹑脚便想赶紧离开。
可没等他走上几步,突如其来的一张大手就从背后将他揪住。
李澹早就盯上他,怎么可能让他开溜,于是像是拽着一头死猪一般把他拽到众人面前。
这时,安东尼奥正好说道:“月港的丝商跟说好了似的一起涨价,一匹丝从六两涨到十六两,多亏了李大人,替咱们统一买丝,一匹丝绸才七两银子,李大人真是好官呐。”
李澹闻言,俯身厉视张恭。
张恭这般的商贾如何经得起如此虎视,早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往后撺挪,手往身后的林悟贤脚边去探。
李澹狠厉道:“好你个奸商,明明是你们这些本地丝商抱团,坐地起价,一口气价格翻了两倍!
人家不买账,你又将没卖出去的屎盆子扣到本官头上,以下犯上还诬告官员,来人,将张恭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张恭已经被快班掌班樊甫给拖了出去,说着便是要打板子。
林悟贤本想阻拦,可是转念一想,却又停住了手。
此时救张恭,意义不大,反而容易被卷入到李澹的陷阱之中。
李澹故意在他面前严办张恭,就是想诱他去救张恭,如此一来才好编织口实将张恭与他串联到一起。
不过,林悟贤岂是妇人之仁的人。
他压根不救张恭,甚至心里想着要是将张恭打死了才更好,一是死无对证,二是月港之粮大部分还掌握在这张家手里。
只要张恭一死,张家便算是跟李澹结了血仇,那张家其他人还不是任由他来拿捏,到时候这些粮食便是林悟贤要挟刘尧诲与李澹的筹码。
可等了片刻,一声板子没响,樊甫又快步跑了进来,凑到李澹耳边耳语了几句。
这是贺冕早与樊甫交代过的,这个被压抑许久的乡老此时正守在人群的不远处,静静观察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李澹闻言,故意夸张地提高嗓音:“什么,张恭有其他事情要招?你们且慢行刑,将张恭押回县衙大牢,容本县回去亲自去审他。”
林悟贤听后猛地回过神来。
李澹要抓张恭回县衙?
这下,林悟贤才意识到中计了!
李澹这步棋根本就是做了两手准备,无论自己保不保张恭,他都有后手,而自己这边却只能被动应战。
此子,卑鄙如斯!
若是真让李澹把张恭押回县衙大牢,那之后可就麻烦了。
张恭知道自己太多事情,而且不止是人证,许多事情恐怕张恭手上还掌有物证。
林悟贤非常清楚,有些事儿是禁忌,不能说,说出来,谁都活不了。
张恭知道自己说了就活不了。
林悟贤知道张恭知道自己说了就活不了。
可是他不敢赌。
他不敢赌张恭的嘴巴能一直守口如瓶。
于是林悟贤抬手制止:“且慢,李知县,张恭依罪当杖责,突然改收押,是否难以服众?”
李澹却是朝林悟贤戏谑一笑,说道:“本县的事,与你何干?”
“李知县,这张恭所作所为涉及番商以及港口贸易,本海道自然也有要事要审问,你不可将人押回县衙大牢,要押,也是押去我海道衙门的大牢。
李澹,本官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上官的命令,刘巡抚能军法从事办了闵安国,本官也能军法从事办了你!”
李澹没有直接回答林悟贤,而是直接转头对樊甫吩咐道:“带张恭去大牢,顺便再跟李二狗说,叫他调五百人来在县衙好生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