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签租房合同的时候没检查太仔细,不确定留的证件号码复印件是不是真的,回家翻一翻再给我拍照发过来。”肖乐天摘下手套抖了抖,“现在怎么办?祝师叔他们法医检验科被借到隔壁组团出差去了,连夜赶也得明天一早才能回来。”
“老顾说得等着小清的身份信息,确认有没有出入本市的记录,派出所调查整理动线也得花点儿时间……”江陌歪头,跟小区后门围墙上端坐的那只三花野猫对上眼神,停顿了片刻,抬手猛一巴掌拍在肖乐天的后背中心:“拿着那瓶消毒液,包好,先在附近碰碰运气。”
消毒液不算违禁或限购品,大众常见的消毒液牌子遍布小卖部、超市、药店、商场,在几乎没有可靠筛查条件的当前——江陌和肖乐天甚至无从得知消毒液的采购是否跟程烨确切有关,分头把附近所有出售消毒液的商店跑个遍,是眼下最有效的排查手段。
傍晚,乌云沉沉地滚了漫天,像是要有一场骤雨要汹汹而来。
肖乐天拎着瓶消毒液逛完半条街,折返的路上买了两个熏肉卷饼,揣在口袋里往江陌排查的方向跑,走到另外半条街的尽头才在一家药店把人找到。江陌原本正举着手机站在药店监控的显示器跟前,看见肖乐天稀里糊涂地钻进药店,当即嘘声示意,先指了指显示器让他盯着,然后沉声对着手机说道:“郑非,我为什么要听你在这儿跟我讲条件?”
电话那头的声音歇斯底里起来:“我他妈根本就没想把她推到马路上去!她自己上赶着倒贴!非找借口说她认识的朋友前段时间被跟着骚扰过,让我送她放学回家,私底下处了半个月,就睡了两次,她居然赖上我了?夏妍都没说什么,刘曦彤她算个屁啊,麻烦死了,缠着我不放不说,还骗我说她怀孕了?!有没有点儿脑子啊,我靠……在马路边上抓着我不放,也不管有没有人看着,疯子一样,我就推了她一把,结果她绊了一下就摔马路上去了……”
江陌直接喝了他一声:“郑非!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是你把她推到马路中间,还是她自己摔的?”
郑非吓了一跳,忽然就磕巴起来,吞吞吐吐地狡辩着:“不是……我推……但是……我怎么知道有车……”
江陌气乐了,“一辆四吨的厢货,大灯都快照你脸上了,你那双眼睛是摆设吗?”
郑非无话可说,怯懦迅速转化成无能的怒吼:“她不是没死吗!”
江陌皱了下眉头,稍微把手机拿开一点,余光扫了一眼正在录音跳动的时间:“所以,这些程烨都看到了?”
“化工街这片儿我跟着刘曦彤淌了半个月,晚上九点以后那些老破店铺早都关了,出来玩儿的都在东林西路那边儿呢,路上根本就没人,我以为跟那厢货司机说一下给个无关意外的证词也就得了,谁成想程烨猫在那儿?”郑非不耐烦地叹了一声,声音紧张得变了调:“我当时……有点儿鬼迷心窍……就想跟过去让他闭嘴——结果就看见他跟一KTV小姐走了,我没跟上。”
江陌打断他,“你认识KTV的那个女孩?”
“就是看那短裙打扮……我那会儿正烦着刘曦彤的事儿,也没看那么仔细。”郑非似乎愤怒得哽咽了一下,哭腔转瞬即逝,“程烨这小子是真他妈变态,谁知道他看见之后会说什么做什么猜不到的事儿,我一直都担心出岔子,但后来回学校,程烨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其实夏妍出事的时候我真怀疑过,会不会是他故意吓唬我,结果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我想着别有什么额外的变故,在学校又不方便挑明,所以连着去化工街那儿找了几次想找他说清楚,大不了再花点儿钱,你们警察都能收钱办事,他有什么的……”
江陌低低地冷哼了一声,没说话,郑非像是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先战战兢兢地闭上嘴,被催了一句才继续把话说完。
“然后我就发现……程烨周末的时候跟着那个小姐回了家。”
江陌沉默了几秒:“这次认清了?”
“认清了,之前去娱乐城见过,长得挺清纯,又乖又听话,叫小清……本名我不知道。”郑非吞咽了一下,干巴巴地说道:“那小——那女孩家住一楼,我看见他们两个在阳台上拉拉扯扯地抱在一起,一开始想远远地拍几张照片就直接走人,就是个威胁的手段,后来……后来镜头拉近我才发现不对劲,程烨居然在打她,还拿了一个杯子往她头上砸……我,我当时头皮都麻了,想了下夏妍,又看见这女孩……就——直接跑了。”
“……杯子啊。”江陌想起橱柜里那只孤零零的情侣杯,沉默了几秒追问道:“你这次跟踪的具体时间?”
“他生日第二天,上周……诶不对,应该是大上周了,这个我记得很清楚。”郑非似乎一直在揣度江陌的语气态度,积极地解释道:“我们班三个同学都是那周过生日,老师给他们买了蛋糕,切蛋糕的时候班长还被划伤了,蛋糕沾血就扔了,程烨站在垃圾桶前面看了好长时间,巨他妈瘆人——江警官,你不图钱这个我佩服,但你们不就是想给程烨定罪吗?我给你提供这证据肯定有用,成年了还使用暴力,万一他失手把那女的打死了呢?那不是更容易,就往这上面查,大不了造个假,我可以……”
江陌松了松拧得发木的眉头,听着郑非这套不辨是非视人如草芥的说辞,连训斥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挂断电话,扭头正看见肖乐天急切地对她招手,一声惊雷轰隆隆地劈下来,把小警察震得原地一抖。
“师姐,找到程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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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中的雷声狂躁又沉闷。
顾形把腿搭在办公桌上,我自风雨中岿然不动地闭目养神,直等到一只落汤鸡小瀑布似地推门闯进来,他才稍微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小米录撑着扶手眨了眨被雨水漫了一路的眼睛,又湿漉漉地退回到门外,颇讲究地扔开从银行顺回来的雨伞,敲了两下门才进来,掏出好几层塑料袋包裹着的银行流水单,递到顾形跟前。
“顾队,只能打国内的流水单,国外的账户能查到大额进出,但是今天暂时搞不来。”
“够用了,辛苦,把湿衣服换了洗个澡,待会儿我让食堂老刘烧一盆姜汤送过来。”
顾形觉得这小孩儿规规矩矩的挺好玩儿,跟他那一个虎一个楞的俩徒弟不是一个路数,他伸手在小米录湿透的发顶搓了一把,一阵邪风似的刮到局长办公室,推开门就一屁股坐在高局十分珍惜打算用到退休的真皮沙发上,卯了点儿劲儿,故意把手里的档案票据气势十足地砸到茶几上,摔出“啪叽”一声响。
高局淡定地把手撤离键盘,收回一指禅,掀起眼皮,从老花镜的上沿看向顾形。
“又抽什么疯?”
“之前撤并分局的时候我就跟你说有老鼠屎这事儿得缓缓,你先是说上面下的改革任务紧急不能拖延,又说我空口无凭,牵涉太广得有证据。现在好了,我这攒了好几个月,可算逮着一回没来得及销毁的现行……”顾形翘起二郎腿,大喇喇地瘫在沙发上:“老高,现刑侦支队四组组长,原沣西区分局副大队长李齐铭,涉黑勒索替人消灾的老毛病犯到你眼皮子底下了,你管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