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瑜生怕再听下去，林如海又得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扔下棋子说道：“这盘棋晚辈输了，姑父，我先去看看林妹妹，您在此继续观景吧。”

林如海伸出的手指停滞在空中，脸上的表情来回变换几次，最终轻叹一声，把手放了下来。

在喧嚣的扬州府衙内，有如此如画的一隅倒真是可以让人暂时忘却案牍琐碎。

一叶小舟不知何时靠在了亭台之边。

林如海俯身道：“臣扬州巡盐御史林海参见华阳公主殿下。”

华阳紧走两步将林如海扶起，轻笑着说道：“华阳公主已经歇息去了，此次前来的是晚辈瑾怀年，叔父大人不必如此。”

然而林如海却又将身子贴于地面：“臣有愧陛下，有愧朝堂，罪该万死。”

华阳伸出的手慢慢收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变得冷淡。

转过身去，华阳看着水纹浮荡的湖面，任由林如海在身后叩头于地。

“我知道，十几年来，叔父在江南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举步维艰，甄家，士林皆视你为眼中钉，欲除你而后快。”

“身为臣子，此事乃某分内之事，况且”林如海语气稍稍停顿片刻。“某只不过沿路而行，有功之人的该是拓路者。”

“叔父”华阳轻轻吐了一口气，嘴边的雾气与湖面升起的水汽混在一起，让她的面容有些模糊。

“你觉得若是父亲大人尚在，他会认同你的做法吗？”

“刚峰公之德，皇天后土，群臣百姓实乃共见，某不过一苟且小人，不敢妄言？”

华阳转过头来，古井无波的面容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情。

“当年我未入宫，叔父乃我的先生，我记得先生曾对我父亲言：夫圣人逝后，天下大道不存久矣。某虽不才，愿以身证道。”

林如海叹息一声：“少时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一腔热血便可温热世道寒凉，却不知世事维艰，到头来只落下一个以头抢地的结果。”

直到这时，华阳眼中的湖水才有了一丝波动。

“陛下打算暂弃江南局面了。”

林如海猛然抬头，双眼死盯着华阳，期待她只是在激将他而已。

然而华阳缓缓合上的眼睑，却告诉林如海这并是真的。

“呵，呵呵咳咳”林如海突然大笑起来，其中夹杂的咳嗽喘息让他苍白的面容憋得通红。

癫狂的笑声回响在空荡的湖面，华阳不忍抬眼去看，叹息一声说道：“从作为一个皇子开始，陛下就小心谨慎，你们的举动太疯狂了，他根本无法接受。更何况，此事涉及太子，就更让他心生不满。”

“整整十五年了，他还是那般，小心谨慎？呵。不过是鼠目寸光罢了。”

“放肆！”华阳紧走两步低声怒言道：“你素来秉持礼法君臣，怎也会说出这般话语？”

一挥衣袖，华阳来到亭边，用手臂倚着梁柱。

“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此话你切记不可再言，一旦落入有心人之口，只怕陛下想不杀你也无可奈何了。”

“可惜。”

华阳侧头看去。

“可惜什么？”

“可惜老天爷比皇帝更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