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们所见,整个琴房南北贯通,东有九九八十一个单间,西有九九八十一个单间。不分国乐西洋乐,大家都可以自由选择去哪练琴,这是北琴私学一直坚持的。”大家已经走到琴房深处,别冰正和他们讲解着,“琴房一天都会开着,除了你们睡觉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练琴时间,一般是和班上同学一起的。练琴时间一旦确立便不能自行更改,除非向管事先生提出申请。这一点你们一定要记住。不到自己的练琴时间就不要来这儿瞎游荡了,不然少不了被老伯追问。当然,据我在这里一年的经验,其实什么时候来琴房都是可以的。练琴时间不过是一个上面的分配,素来以自由为准训的北琴私学不会那么死板。你们若是想问琴房满员了怎么办,那我告诉你们没满的时候自然就去房间里面,不幸满员了当然就在走廊过道上练,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一切都那么自然地发生,这恰好符合北琴私学的气质。”
“中间围着的就是主厅,可以容纳好几百人,学府的重大活动都会在这里办。好了,没什么需要再说的了,接下来去练功房。”别冰马不停蹄。
不远,不过几个起落大家就到了练功房。“练功房主要用来练内功和一些具有攻击性的外功,你们若是练其他的就不要占用这里了,随便找个地方练去,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的规矩和琴房一样,我就不废话了。”别冰的语速依然很快,不过咬字很清楚,“中间围着的就是会武场,和琴房主厅一个性质。”
练功房之后便去主楼。一路上武秋虽极力让自己忘掉方才和那个女孩的对视,但这偏偏反反复复在他心里翻滚。谭微见武秋心事重重,赫连灼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别冰师姐又忙着带路,便也一直没开口说话。
主楼顶上的拾音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放两汉的民乐了。那个时候的民乐因为从高皇帝刘邦开始就备受统治者们青睐,所以不乏有很多好听的曲子流传至今。谭微也是自小习琴之人,他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些都是华夏人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没机会说话的谭微就一直听着曲子,听着听着就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的民间。汉代早期不仅有文、景帝的厥功文治,也有后来武帝的至伟武功,想来也可称得上是一代雄伟大朝了吧。也不知和如今相比,究竟是哪一代的人们要生活得更幸福呢?
“主楼比较大,看着导路牌走不会迷路。功能比较多,不过你们只需要知道主楼是用来上文课和自修的场所就行了。你们这一届百来人可能会分四个班还是三个,到时候在主楼里就有一间只属于你们班的教室了。你们可要好好珍惜。至于怎么分班,明天见分晓。我们去食堂坐下详说。”这别冰不仅美,说话做事也是雷厉风行,有条不紊,谭微对她的喜欢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在表面上的了,他开始佩服起别冰的能力和性格来。
“你们可能还会问那些建筑是用来做什么的。”别冰边走边道,“现在的你们不会明白,所以我只说和你们眼下相关的,那些以后你们自己去懂吧。北琴私学三面围墙,夹着一座后山,那是学府的生命来源。你们不要擅自去那,被猛兽袭击了可没人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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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快到傍晚,食堂已经坐了不少人。坐着的不仅有师兄弟师姐妹,还有几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先生,想来是这里教书先生吧,因为看那些孩子都对他们礼敬有加。不仅让路腾座,还亲切地有说有笑。可能三年之中,武秋一行人也会认识一帮形影不离的同学们,当然也会认识好几个自己十分敬重的先生们,不论是同学还是先生,都会是武秋一行一生里最难忘的人,而和他们的故事,也将是一首一辈子唱不完的歌。
“你们两个都是青州人,我就不给你们推荐好饭好菜了,你们自由觅食吧。”他们第一次来食堂,别冰当然要给他们说一说有哪些好吃的,“赫连师弟你自西扬千里迢迢而来,想必十分想念家乡的味道吧。那边丙字号窗口的厨子师傅也是西扬人,师弟不妨去那边瞧瞧。”别冰可不是一个文绉绉的人,但这几句话又偏偏含了古意,想来别冰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吧。
武秋只要了份大饼,看起来食欲不是很高;赫连灼要了份粉蒸肉配饭;谭微要了份七星鲈鱼,汁多肉美;别冰则端来了水果拼盘,说是晚上吃这些足够。谭微还要了四份瓦罐汤,说是请大家的。一般这个时候武秋肯定会跳出来和谭微一争高下,可是此时他只默默接过汤。谭微也不和他说什么。虽说鲈鱼刺少,但也要小心谨慎。
“待会吃完回去你们就不要东跑西跑了,把寝室收拾好早点休息。明天不管你们什么时候起来,反正辰时正点之前你们要出现在琴房主厅。到时候你们这一届所有新生都会在那里,先生们也会悉数到场,去听首座的讲话。负责迎新的师兄师姐也要去,但是别指望我会带你们过去。琴房我已经带你们走过一遍,明天你们要自己找路。如果吃不准就提前过去,绝对不要晚到,否则如果我受到处罚,一定找你们算账。”别冰很严肃地说着,“首座讲话结束后当场分班,到时候你们就会分到一个班导先生,他将是你们三年里见得最多的那个先生。之后班导会带你们去主楼那间只属于你们班的教室,说一些关于入学测试的事。午间大家一起吃饭认识一下,下午开始入学测试。你们可能会问为什么不先测试再分班。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我在这里一年了也没听别人提过,但根据我的观察我觉得大概是因为因材施教固然重要,可自由和自然一直是北琴人所崇尚的吧。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待会儿要休息好,在明天的测试上好好表现。会什么懂什么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全部展示出来比较好。好好干吧你们。”
谭微吃鱼吃了比较久,出来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刚吃完的他们就没有赶着踩轻功回去了,他们只是悠闲地走着,享受这带着些冷的晚风。别冰师姐偶尔碰到几个熟人,笑笑着打招呼。
到宿舍分手时,别冰师姐还不忘叮嘱他们早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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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间,他们三人的寝室挨在一起。
寝室没有很脏,也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武秋此时此刻却没有心思整理。他在寝室里出了出神便出来了。
宿舍楼差不多是挨着学府尽头建的,所以走廊上望出去就可以看到那一排槐树。武秋看着那偶尔飘起的树叶,又不禁去想那《梦与樱花》的旋律,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要忘记的那个女孩的脸好像比初遇时还要清晰了。
那绝不是一场梦,武秋坚定地告诉自己。
那也绝不会是一场梦,武秋直觉还会遇到那个女孩。
武秋终于有些开心起来了,他终于知道要回去整理寝室了。
武秋不是个拖拉的人,区区巴掌大的寝室没多久就被他收拾好了。他特意把小提琴放在最显眼的那个位置,因为那不仅是陪伴着他成长的乐器,也是奶奶赠予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于是他开始想家了。
父亲母亲此时此刻不是在外奔波,就是还在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喝酒吃饭。他们管那叫做应酬,不过武秋十几年来始终没有明白。
那么奶奶呢?
天色已晚奶奶肯定吃过饭了,现在大概正做着刺绣吧。也有可能出门和邻里乡亲聊天去了——
想着想着武秋就决定给奶奶写封信,想要告诉她这里一切都好:
当奶奶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知道孩儿已经在北学里安安稳稳了。这里一切都好,师兄师姐尽职尽责,先生们看起来也很和善,认识的同学里也没有特别讨厌的,所以奶奶大可不用挂心。
很早就想过来北学念书,现在终于如愿以偿,想必奶奶也在为孩儿骄傲吧。今天师姐带我们走了一圈,孩儿发现北学人的特质正好和孩儿相同。孩儿甚至不用在这里多待一天就能嗅到北学里那自由无束的气息。奶奶知道孩儿最不喜欢被别人管着,现在不用提孩儿有多开心了。孩儿眼下只想着这三年里会发生什么样有趣的事情,能够学到什么样高超的琴技,学到什么样厉害的功夫,待孩儿学成归来了,定要在奶奶面前大显身手不可。
哎,不知不觉写了好几页纸,也不知是这毛笔不够细,还是这纸太小。但是孩儿还有一件事非说不可,因为这件事已经左右孩儿大半天了,如果孩儿现在不把它说出来的话,恐怕还会跟着孩儿很久很久。
奶奶您有过那种一见倾心的感觉吗?孩儿今天可算体会到了这种感觉的美好与煎熬。从前的人说“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见”确实所言不虚,孩儿现在仿佛也入了相思门,知道了那种相思苦。她像天像地又像风,无论孩儿抬头还是低头,都能看到她,甚至连孩儿紧闭双眼,也能听到她。她好像已然占据了孩儿身心所有,孩儿竟时刻有不能自持之感。若不是孩儿坚信她也是北学的门生,日后还有机会再见,恐怕孩儿早已失了三魂七魄。
好像说得有些严重了,但是见多识广的奶奶定然明白孩儿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还请奶奶不用忧心。孩儿清楚现在应该做什么,早早休息的孩儿定能在明日的入学测试上大展拳脚,不辱我武家门楣。
孙武秋上。
武秋随心而写,不过半个时辰,写出来的信竟能将信封撑得硕满。此时的武秋心情已然舒畅很多,原来有些事还真是不吐不快。
但是此刻在票印的选择上武秋却犯了难。武秋家在东武而东武距北海不过几十里路,按理说用普印即可,但武秋偏偏害怕去投信时被别人看到说自己用不起金印——尤其是谭微。这绝不是武秋能接受的。奈何奶奶素来节俭,想必绝不希望看到武秋在票印上多费银钱,这可真教武秋好生为难。
他不能立刻决定便拿着笔左右摇摆,思天想地。
突然他想出一计,立马在信尾添道“孩恐信辗转,特用金印,望信早归东武”,写完便毫不犹豫地给信封上了金印。
武秋心满意足地睡去了,明天定然将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