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沉有些惊讶,他倒是没想到,小鱼还真能猜对大致的范围。
“是你们跟糯康打的时候那些人?我记得那是你们第一次出现重大伤亡。”
“不是,还要更早。”
陈沉也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回答道:
“这两人是我们当时打勐卡军营、杀陈益民那场仗的107火操作员。”
“他们当时就在这座山头上,用火箭弹给我们提供支援火力。”
“那时候我们没想到,陈益民的手里居然有反炮兵雷达-——其实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我们第一次察觉到老美对蒲北的渗透,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件事。”
“总之,有两名队员在这个位置当场被炸死,尸体倒是还算完好,不过内出血,也救不回来了。”
“那时候局势很紧张,所以就近埋在了这里,后来也没再想着迁坟。”
“你看,这就是他们的墓。”
陈沉指着被荒草掩盖的两个小土包,随后说道:
“没有墓志铭,没有生平,就两个简单的名字。”
“不过这倒还算好的了,蒲北的佣兵,大多数别说坟,连全尸都是留不下的。”
小鱼嗯了一声,视线扫过一圈后问道:
“这里不止两座坟——其他的呢?都是谁的?”
“很多,除了到了后期从北边过来的那些,包括狮子兵团原本的编制、包括当时配合我们作战的木鬼的队员、包括后来我们自己的队员。”
“白狗的坟本来也是打算安置在这里的,不过尊重他家属的意愿,最后还是供到寺里去了。”
“按照我们的统计,这里总共有47座坟。”
“当然,47座坟不是我们全部的损失,大部分‘有主’的人,都会被家属领走自行安葬。”
“只有那些无人认领、或者情况特殊的阵亡人员,才会安葬在这里。”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里的管理非常差-——说差都是抬举了,坦白地说,这里跟乱葬岗没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陈沉的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愧疚的神色。
这些人并不说是“为他而死”,但绝大部分也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无论如何,他们是应该被记住的。
而不是像孤魂野鬼一样,淹没在这片荒芜的山中。
“所以我们才在这里规划了墓园。”
“本来我想把这里叫做‘陵园’,不过嘛.你懂的。”
小鱼默默点头,随即蹲下身子,拨开眼前墓碑上的杂草,仔细地查看上面的文字。
片刻之后,她开口问道: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这就是我说的短期计划了。”
陈沉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后说道:
“第一件事,至少把生卒年确定。”
“这里的很多人,我们只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我打算在这里投入一笔钱,把他们的背景调查清楚。”
“说真的,这应该挺难的。”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因为他们的几乎所有直系、非直系近亲都已经死绝了。”
“想单纯依靠人际关系去确定他们的生平,我们要花费的精力和成本很高。”
“更扯的是,蒲甘政府、之前的军阀政府对他们的身份是完全没有记录的。”
“如果你们能帮得上忙就最好,如果不能,那我们也只能尽我们所能,把信息做的详尽一点了。”
“当然,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至少得让这个墓园像个样子。”
“勐浪禅寺的僧人两天之后就会进场,我们的工程队也会同步开工。”
“这些人的遗骸会暂时先安置在寺庙里,等墓园建好之后,再统一迁回。”
“这里距离勐卡城区有接近8公里,我打算在这里修一条路,连通这座山和勐卡城区。”
“以后,我们会定期组织扫墓,安排人手维护管理,把这里做成一个.精神性的地标建筑。”
“不错。”
小鱼赞赏地朝陈沉笑了笑,继续说道:
“这也是队伍建设的一个方向-——所以你的路线,其实还是跟着我们那一套走的。”
“确实。”
陈沉没有否认,而是带着小鱼继续往坡顶最高处的位置走。
树林稀疏了几分,视野也渐渐开阔起来。
两人眺望着远处勐卡城区的景色,陈沉感慨地说道:
“现在我们脚下这个位置,就是我给自己留下的位置了。”
“如果以后有一天,我真就死在蒲北了,那我就把自己埋在这里。”
“没有点更高的追求吗?”
小鱼问道。
“更高的追求?咋的,我还能埋进八宝山去啊?”
“.那你就别做梦了。不过年纪轻轻地就开始给自己安排墓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是宣传需要。”
陈沉一本正经地说道:
“跟以前的大将军带棺打仗一个意思。”
“有道理。所以你打算在墓志铭上写点什么?”
陈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随后答道:
“伟大的无产阶级革.”
“打住!”
小鱼立刻制止了陈沉,翻着白眼说道:
“你还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我问你正经的呢,你现在不告诉我,以后你要真死了谁给你写墓志铭?”
“.盼我点好吧。”
陈沉叹了口气,略微思索后说道:
“认真地说,以后我的墓志铭就写一行字。”
“这是一个建设者。”
“不错,很有深意。”
停顿一瞬,小鱼补充道:
“应该加一个定语,‘这是一个忠诚的建设者’,唔,不太合适,应该说,‘这是一个忠于理想的建设者’,这样就行了。”
“那就按你的来好了。”
陈沉竖起大拇指,随后问道:
“你呢?以后你打算写啥?”
小鱼的神情变了一变,回答道:
“我的墓志铭写啥,那大概率不是由我自己决定的。”
“不过,如果非要让我说的话.”
“我就写,‘建设者的亲密战友和同志,小鱼之墓’。”
“人都死了,还没真名?”
陈沉好笑地问道。
话音落下,小鱼转向他的方向,郑重地说道:
“林澄语,陈沉,这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