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干了有段时间了，李明深知，很多人死了，生前它如果有什么心愿未了，大多数是不愿意走的，却不得不走。

但也有一部分鬼，不愿意走，它们东躲XC，无家可归，游移在世上的时间长了，便成了孤魂。

想想，也是可怜，它们的痛苦，李明很清楚。

小马苦笑着说了声谢谢，又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眼中有晶莹晃动了一下，赶紧伸手装作不经意地擦了一下。

李明依然静静地开车，装作没有觉得到小马在流泪，而小马身子缩在座椅里，抽完手里的那根烟后，他说话了，沙哑的声音中略带一丝疲惫：

“我生前，是一家小贷公司的业务员，跟很多人打交道，各行各业。我拼命工作，每天加班到凌晨，在这个城市，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又买了车，成为了别人眼中的有为青年。

有了房车，我就敢挺起腰板去追我喜欢的女孩，后来，我终于娶到了一个漂亮的老婆，她很贤惠，也很懂事。”

在回忆这些的时候，小马眼睛闪着光，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咖啡色的钱包，小心地抽出一张照片递到李明面前。

那是一张刚好可以放在钱包里的婚纱照，照片中的两个人偎依在一起，背景是三亚的海滩。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妻子，她叫杨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小马指着照片中的女人，难掩脸上的幸福，看着照片，他继续说道：

“没过多久，她就怀孕了，为了她能够安心养胎，我让她辞去了工作，在家静心休养，我说你别担心，一切有我，我会努力赚钱，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在外人看来，我年轻有为，能够在大城市扎根，有温婉的妻子，我被很多人羡慕，老家的人将我树立成一个标榜，我确实让父母脸上有了光。

其实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生活光鲜的背后，压力到底有多大！房贷每月八千，车贷四千，杨晴的产检一次就是两千块，大城市收入高，消费更高，我一个月收入两三万块，看起来挺高的，却几乎剩不下来什么钱。

我来自农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任何人能帮到我，也没有任何现成的资源。我深知，要想自己和家人活得好，有尊严，我唯一能跟城里人抗衡的，就只有比他们更努力了。

于是，我变得加倍努力了，什么单子我都接，不管多远的业务，我都一个人去，哪怕再棘手的客户，我都会想尽办法搞定他们。

我每天很晚回家，几乎累得快虚脱了，但是看到妻子那一天天鼓起来的肚子，我就感觉自己每天的奔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在听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明转头看了看他，只见此刻小马的眼神很坚毅，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

“何必把自己过得那么累呢？”李明叹了一口气；“人一辈子太短了，做好自己才应该是最重要的，你说呢？”

小马吸了一口烟，他将长长地烟灰弹出车外：“做自己？你说得轻巧，我不努力工作，杨晴怎么办，我的孩子将来怎么办？男人，不就是应该有担当吗？”

“你怎么知道你费劲心力追逐而来的东西，就一定是你老婆孩子想要的，说不定，她只是希望你能抽时间，多陪陪她……”

这话让小马愣了一下，他扭头看向李明，神色渐渐变得有些莫测。

小马问：“你真的这么想？”

“……是。”

又是长时间无话，越野车静静地开着，渐渐驶出了山路，然后是省道，最后他们看到了城市的灯光。

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再过一会儿天空就会泛出鱼肚白。太阳出来之后，小马的灵魂他就必须带走了，因此他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带着小马回一次家。

“你家在哪儿？”李明问道。

“……”小马迟疑了一下，他轻声道：“我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