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静了。
高烛照双影,两个悠然对坐,浅斟低酌,似乎融洽无比。但在这融洽下,却有一股暗流在动,一股只有他们能感知、能了解的暗流涌动。
“唉……”忽然,宇文初叹口气,说,“虽然洛王急躁,但太子还不能死。这个大忙,请公主帮我。”
楚卿不语,挑眉看他。
他笑笑,慢条斯理道:“有时,坐在最高的人,未必手握大权。那么,手握大权的人,何必非坐最高?我倒认为,坐低一些反更好。”
楚卿了然,也笑笑:“原来,殿下喜欢躲在暗处。”
“人在暗处,总有许多好处。就连射向你的箭,也不易对准。”宇文初说。
这倒是实话。
楚卿看着他,静静不语,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别的。
他也不闪避,笑吟吟任她看。
终于,她点点头。
“多谢公主。”他斟一杯酒,殷勤奉上,笑容可掬。
她不接。
他就继续举着,笑容不改。
僵持了半天,她才接过来,正要去喝。
“另外,还有一个小忙。”他赶紧说,看着她,笑得越发动人,“右相那老头子,正好一并处理。”
酒到嘴边,又停住。
蹬鼻子上脸!
她看着他,心里不忿,脸上却很平静,只淡淡说了句:“殿下莫忘记,今日,我帮你多少;他日,你也要帮我多少。”
“绝不敢忘。”
她一哂,仰头饮尽杯中酒。
翌晨。
王氏旧宅刚开门,宇文渊就来了。
对他来这么早,旧宅的仆役并不惊奇。因为昨日,他来得更早,大门也撞坏了,才刚修补好。
“殿下稍坐,我去请陆先生。”一个仆人说。
“不必,我自去即可。”他挥挥手,径往后院。近两天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越发没耐心了。
陆韶正在院中,闲坐看书。
“陆先生,我有事求教。”他走过去,竟连客套也免了,单刀直入,“此事机密,干系重大,请先生进屋谈。”
陆韶没说话,点了点头。
一进屋,人还未坐稳,宇文渊已开口:“陆先生,朝廷不幸,奸人当道弄权。太子监国,却偏信小人,已无法救拔。”
说着,他凝视陆韶,一字字道:“天纲不振,日色无光。我欲以一己之力,回天换日,重振卫室,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他盯着陆韶,观察反应。
可是,陆韶没任何反应。很平静,很淡定,似乎方才所听的,不过是寻常闲聊。
宇文渊不由挑眉:“先生不信?”
“信。”
“那是不以为然?”
“不是。”
宇文渊大奇,问:“既如此,先生还这么平静?”
“对早就了然之事,本没什么值得吃惊。”陆韶一笑,淡淡道。
“先生早知道?”
“是。”
“怎么知道的?”
陆韶看着他,轻叹:“殿下,我曾对你说过,字出于手成于心,正是天机之门。殿下测字,前后已有不少。不经意间,人心天机已自昭然,我岂不知?”
“先生果然洞悉一切。”宇文渊笑了,随即,神色一整,“先生既早明晓,万望指点迷津。”
“殿下心意已决,何须再问?”
“心意虽定,谋划未定。”宇文渊看着他,认真道,“军师已不在,如今许多事情,望先生不吝赐教。”
陆韶略一沉吟,说:“殿下,仍旧写个字吧。”
宇文渊点头。
笔落花笺,是个清字。
“‘清’字,左从水,右从青。”陆韶一边端详,一边说,“水乃流动之物,瞬息多变,无确定之形,此事难有定局。何况,人在水边,不免湿鞋。只怕事未定局,水已沾身,无法撇得干净。”
宇文渊听了,不由皱眉,又问:“那青呢?”
“青,乃东方之色。东方主生长,生机勃勃不可遏制。”说着,陆韶看他一眼,继续道,“而且,‘青’字本身,从‘荧’从‘月’,均为无限光明,难以抹灭。”
宇文渊的眉头越发皱紧,不悦道:“如此说来,天不助我?”
“非也。”陆韶却笑了,放下花笺,悠悠说,“数日前,我夜观天象,发现一件趣事。”
“什么趣事?”
“有一颗贼星,从玄枵出,干犯娵訾分野。”他微微笑,问,“殿下可知,这二星次对应的分野么?”
宇文渊点头:“玄枵,乃梁国分野。娵訾,是我卫国分野。”说完,他忽地一惊:“贼星干犯……有人从梁入卫?”
“而且是潜入。”陆韶说。
宇文渊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