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盯着云荷月的背影,忽然道:“若我说,我能让你替凤家洗清冤屈,报仇雪恨呢?”
云荷月的脚步一顿,她转过身,面带讥讽地道:“就是李家害了凤家,若你有心想要替我报仇,不如先替我将你的好舅舅一刀剁了如何?”
林方叹了口气道:“凤家当真无辜?云姑娘,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情你早该看得清楚才是。”
“我只知道,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就是你们。”云荷月瞪着林方,眼底流转的恨意犹如崩腾的海潮,随后又缓缓归于平静。
她强行按捺住了心头的恨意,那瞬间,她竟好似变得不认得自己一般,明明面前这个人与她有血海深仇,她却不能够杀了此人报仇雪恨。
云荷月心头难免升起了一丝绝望,她知道自己的仇人都是常人遥不可及的大人物,对付她这般无权无势的流浪之人,有一万种方法可以使,而她只能被动挨着。
报仇二字对她而言似乎遥遥无期,云荷月甚至觉得在她选择隐忍之后,她手里的那柄陌刀,在这瞬间也变得好似有千钧之重。
见云荷月哪怕选择逃避都不愿意与他合作,林方的脸色淡了许多,那故作的温柔也荡然无存:“既然如此,那就请云姑娘多多保重,此番是我顾念旧情不忍叫你太难过,下一次来的人会是谁,那就不一定了。”
云荷月似乎失去了和林方对话的兴趣,她转身就要离开,便在此时——
“那个——”
巫朔忽然举起了手,像是想要吸引大人的注意的小孩子一样,他的语气乖巧的简直和他那极具欺骗性的少年样貌完美符合。
“我可以说两句话嘛?虽说我对你们两家的恩怨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毕竟这件事好像也牵连到了我嘛。”
巫朔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云荷月默然不语,而林方——他眼底的不屑似乎更加明显了一些。
方才或许是从未正视过,所以林方并没有将自己对巫朔的轻蔑表达得那样明显,可现在两人对上了视线,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傲和轻慢,几乎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云姑娘,给你一个忠告,”林方瞥了一眼巫朔,然后转向云荷月道:“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凤家虽然落败,但到底曾经也是京中豪族,你不该这样的人在一起,如此自甘堕落,只会玷污你凤家的门楣。”
云荷月止住了脚步,她冷笑一声:“林方,你自己的作为,早已经将林家的脸面丢尽了,律法奈何不得你,天下人也会不齿你的行径。”
“是吗?”林方从这番话中听到了威胁之意,他眼中闪过一抹杀意:“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两人自顾自的说法,倒是又将巫朔撇下了,无奈之下,他只得追上了云荷月的脚步,然后问了看似是废话的问题:“所以说,刚刚这位林公子是在骂我?”
云荷月面无表情,巫朔自顾自地道:“这么说,他先是莫名其妙把我卷进了他的计划之中,然后不仅没有给我道歉,还骂了我?这也太过分了吧,哦对了,他是不是还顺便骂了你?”
巫朔很是不能理解地道:“这你能忍吗?反正我是忍不了。”
云荷月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后边听到了这番话的林方更是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你忍不了?哈哈,那又能如何?你能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林方不会武功,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上前来,将自己暴露在了两人的刀锋之下,丝毫不惧怕两人会对他做什么。
“我能干什么?嗯,问得好。”
巫朔走到云荷月的身边,若无其事地拔出了对方的刀,然后反手向后一抛,陌刀化作一道流光飞矢,刹那间没入了林方的胸膛。
狂暴的力道将林方的身子向后猛地拖出,最后生生将他钉在了墙壁之上。
林方的表情里满是错愕,他似乎直到死去之时都没想明白,这个江湖上的无名小卒,是怎么敢对自己出手。
云荷月也陷入了呆滞之中,她从未想过,林方居然就这样死了。
她从没想过这样简单轻易地就能将他杀掉,即便是恨极了林方,她也得承认,林方是京中年轻一代的才俊,才学人脉都十分出众。
如此人物,加上林家与李家的关系,一度让云荷月认为自己报仇的念想根本是痴人说梦,从她选择逃避的那一刻起,或许她就再没有机会报仇了。
可是巫朔却给她展现了另一种选择方式,一种没有那么复杂,一种没有那么多枷锁,一种甚至称不上理智的选择。
那就是不要管那么多,像个故事里的江湖侠客一样,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快意恩仇,逍遥自在任翱翔。
云荷月看着巫朔说道:“他是林家的少主,又是李侯爷的外甥,你杀了他,林家李家都不会放过你。”
或许云荷月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当看到林方以这样的方式被杀死后,她如同被解开枷锁一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巫朔一眼古怪地看着露出了笑容的云荷月:“云姑娘,看仔细了,那是你的刀,吕捕头若是找上门来,也是要寻你的麻烦。”
“是吗?”
云荷月深吸了一口气,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却不似初次见面时那般疏远:“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快些离开扬州城吧。”
“我们?”巫朔抓住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字眼。
“你不是想要解开未央笛背后隐藏的秘密吗?曲谱在我这,天下没有人可以比我更快找到凤家的财宝,而且——”
云荷月又说道:“吕不二可不容易糊弄,他不可能相信此事和你没有关系,所以,今日林方死了,我们两个人没有例外,都会被他盯上。”
“那看来我好像没得选了,”巫朔一副上了贼船的表情,他轻声道:“其实我对你家的钱没什么兴趣,我想要只是未央笛而已。”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话?”云荷月又笑了,有种少女的娇俏,那是此前冷若冰霜的她绝不会做出的表情。
巫朔倒也不纠结于这些,他又道:“行吧,话说你的刀不要了吗?”
“不要了,”云荷月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她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用刀了。”
“那还真是可惜,我看那把刀似乎挺值钱的。”巫朔颇为惋惜地道。
云荷月忽然好奇道:“我一直想问,凭你的本事应该不缺钱吧,为什么你总是在这样的事情上格外计较?”
巫朔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变着法说我常干强盗行径吧,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可不会做梁上小人。”
云荷月好笑地看着他道:“看不出来,你竟然还读过书吗,说话文绉绉的,可是,明明你还将那两姐妹的嫁妆拿来请柳敬喝茶了。”
“那是贼赃,不可同日而语。”巫朔一本正经地道。
云荷月横了他一眼:“谎话连篇,明明你从猛虎帮手里把东西抢走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主人是什么来历。”
“过程如何很重要吗?我只要结果。”巫朔说得理所当然。
......
两人渐行渐远,直到良久之后,靖月楼的小厮发现了林方惨死在了房中,忍不住惊呼出声,很快便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
片刻之后,吕不二带着人赶到了这里,可林方的尸首都已经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