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景宁县城,两条腿走三个小时,骑驴子小跑稍快一些。
骑在驴背上,时间一长屁股缝子疼,骑半天走半天。
到棉纺厂大门口,刚好中午十二点。
大门口涌出来的多半是女工,赶着回家做中午饭。
他们从秦川身边过去,嘴里吵吵嚷嚷,抱怨这段时间顾不上买一把韭菜。
这种抱怨听在秦川耳朵里,眼睛微微眯一下。
秦川牵紧驴子缰绳,等大门口人流少了,贴到门房跟前。
摸摸身上兜,没装烟。
一脸真诚笑意给大爷打招呼:“爷,我找周厂长有要紧事,他这会儿是回家还是留在厂里?”
秦川站在大门口盯了半天,没看见周厂长出来。
从看门大爷嘴里问清楚周厂长在哪个办公室。
大爷的回答不冷不热:“小伙子,过一会儿周厂长就出来了,你等着吧。”
秦川一分钟都不想等,越早赶回去越好。
“大爷,放我进去见周厂长,我有要紧事。”
“不行,等一会儿他就出来了。”
秦川急得转圈,他要不出来呢?
从今年开始,周厂长搞产业结构调整,跳出统购统销路子,独自开发客户,独自建铺子,自己手里赚了不少钱。
被人举报违背政策挪用公款。
他在监狱里跟秦川相处了一年,两人无话不谈。
秦川知道他痴迷养鹞鹰,不是看糜子地赶麻雀,是训练出来飞鹰传书。
四十年后他老八十,很怀念这年头养鹞子的日子。
秦川怀里的草帽碗揭开,让看门大爷看一眼。
“爷,这是一只白尾鹞,说好了给周厂长送来,你堵着不让我进去?”
看门老头身子一紧,赶紧放秦川进厂区。
“你这小子,不早说你是给周厂长送鹞子的,赶紧进去,最里面新建的办公房。”
看门大爷知道周厂长痴迷鹞子。
新建的两层办公楼,四十年后,是最破旧的棚户区改造房。
驴子拴在房前大榆树底下,吃地上一层干榆钱。
大坪村里人,地上的干榆钱也要扫起来,洗干净土,和着糜子面吃进肚子里。
草帽碗里,鹞崽一路颠簸,萎靡不振,再不喂吃的就要饿死了。
顺着走廊往里面走,办公室门口,周厂长的声音一下子辨认出来。
“搞计件工资跟农村搞包产单干是一个模式,就是要打破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的局面,谁手里出活多,谁拿的工资就多,张主任,我解释的够明白了吧?”
秦川听得很明白。
周厂长锐意进取,太锐意了,搞计件工资搞创收,把自己搞进去了一年。
蹲了一年牢,又给他平反,无罪释放,五年后他当了景宁县一把手。
摸着石头过河的年代,政策忽左忽右,他这种人免不了遭点罪。
中午这会儿,他顾不得回家吃饭,跟厂里张主任商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