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场,一辆银灰底色、橘红色反光条的防暴队运输车与数辆巴腾堡格纹涂装的宝马E34 525i警车与紧随其后的果酱三明治涂装防爆车尚未停稳,就被一群蹲守多时的记者截下。
消息灵通的记者们纷纷摁下快门,掏出话筒,恨不得将话筒怼进警察们的嘴里。
记者们强烈要求涉事警员接受媒体采访。
“我对我们武装警察队员的勇气和专业素养充满骄傲,他们是伦敦最值得信赖的守护者。言尽于此,其他的事情有涉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丹尼尔警司娴熟地打官腔说了一句套话,便头也不回地走进警厅,不再给记者提问的机会。
“一个多月前,我的丈夫怀揣着梦想举家来到这个国度,他满怀期望地告诉我。
这个国家不一样,这里没有宗教和种族迫害,生活充满希望,这里的执法人员和蔼可亲,执法文明,不会擅闯民宅,更不会伤及无辜。
他说伦敦的警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警察,多么可笑啊,我丈夫眼中世界上最好的警察半夜闯入我们的家,毫不犹豫地开枪射杀了他,就连我们还没学会走路的孩子都未能幸免。”
说话的是死者的妻子,那位丧夫失子的波斯尼亚女人。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刚刚走下防暴队运输车的彭顿,盯得彭顿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躲开她怨恨的眼神。
由于死者身中数十枪,面部更是直接被打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彭顿在3小时前才确认那名死者的身份,那名死者是非法移民不假。但死者并没有丹尼尔警司说得那么不堪。
彭顿和这名死者在生前有过接触,多少了解一点死者的情况。
一个月前,伦敦发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由于不法之徒的煽动,游行进而发展为暴动。
这副躯壳的原主奉命出动维持秩序,不幸被一群极端分子投来的酒瓶砸晕。当时伦敦街头场面十分混乱,就是昨日被他们射杀的波斯尼亚移民将原主背到医院就医。
他成功夺舍苏醒后与这个波斯尼亚人交谈过,此人不过是一个为逃避巴尔干半岛战火,拖家带口偷渡到英国谋生的波斯尼亚难民。并没有使用违禁药物的前科,不过欠了一大堆高利贷却是真的。
伦敦生活成本高昂,没有一技之长的英国人想在伦敦立足都不简单,更不用说非法移民了。
东伦敦塔韦尔区的治安情况堪忧,想来凌晨的时候这名不幸的波斯尼亚人错把门外的武装警察误认为前来搞事的帮派成员,为保护妻儿,这才端着双管猎枪冲了出来。
回到办公室,想到自己上一世所穿过的警服,入职宣誓的誓词,彭顿最终还是决定坚守底线,保持原则。
他把已经写好的供词丢进纸篓,遵循内心的想法重新写了一份供词,陈述事实。
写完供词,彭顿如释重负,他清楚这份供词将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他不在乎。
他是卡文迪什家族的一员。
卡文迪什家族的列祖列宗们曾为大英帝国在印度扛过枪,在南非流过血,在伦敦上空驾驶喷火战斗机击落过纳粹空军的梅塞施密特109-E战斗机。
他的父亲又是威斯敏斯特宫上院的议员,自己可是根正苗红的老伦敦米字旗子弟。结局再糟又能有多糟糕?大不了回去继承家业。
时间匆匆而过,两周后,误杀案正式开庭,法院传讯了彭顿,彭顿作为警方的被告之一出席了法庭。
随着庭审过程的推进,同僚们看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耐人寻味。
彭顿并没有理会这些异样的眼神,他只是做了一个合格的警察应该做出的决定。
“鉴于此案错综复杂,综合目前各方法律代表人提供的证词、证据,恐怕很难做出公正的判罚。
我再给你们五周的时间收集更多和本案相关的证词证据。
我宣布,此次审讯休庭。”
不出所料,法官最终还是偏袒警方,做出休庭的决定。
90年代的英伦白左势力还没有后世那么泛滥,一边是连国民身份都没有的难民,一边是身负维护伦敦治安之责的苏格兰场警方。这对法官来说不是一道太难的选择题。
彭顿起身离场,才走出法庭没几步,盛怒的丹尼尔就将彭顿叫到厕所。
丹尼尔很想把彭顿这份不合时宜的供词甩到彭顿脸上,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将供词重重地摁在彭顿胸前,以此宣泄他对这头倔驴的愤怒与不满。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你的这份供词,写的都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队员们看错了门牌号,才酿成了这起惨剧,作为队长,我需要为此负责。”彭顿非常平静地回答道。
“为什么不按照我说的写?!”丹尼尔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责问道。
“情报组盯了公寓整整四周,但包括制定行动计划在内,只给了我们1小时20分钟的准备时间。”彭顿直指这次行动失利的根源所在。
“爱尔兰共和军的那帮狗杂种可不会给你更多的时间准备。”丹尼尔强调道,“我们的计划很周密!”
“周密?漏洞百出!没有提前通知,没有踩点,没有备用的预案,我们甚至连恐怖分子的长相都不清楚!”彭顿并不认可上司的这一说法。
在处理高风险情况领域,现在的彭顿是外行不假,但作为外行,他也能看出这次行动的疏漏实在是太多了。
无论是行动的制定者还是执行者,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换做是上一世,草根出身的他绝没有勇气顶撞上司,现在,卡文迪什家族子弟的身份给了他这样的底气。
不得不说,当世家子弟的感觉真他娘的爽啊。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丹尼尔对这头倔驴的忍耐已达极限。
“承认错误,向遇难者道歉,然后去抓真正的恐怖分子。”彭顿不卑不亢,非常认真地回答道。
“幼稚!你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人?”丹尼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彭顿,差点没被彭顿气背过去。
“正是因为我敬佩,尊重自己人,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而不是选择掩盖真相,玷污身上的这身制服。”彭顿仍旧坚持己见。
彭顿并不是在意气用事,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其一,他不希望余生在良心谴责的煎熬中度过。
第二,术业有专攻。经此一事,证明了他无法胜任武装警察这一职业,更何况是小队长。
继续强行干下去,说不定还会发生类似的悲剧,于己于人都没有好处,这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平常执行低强度的任务,应付应付普通的示威游行还行,一旦遇到高强度的任务,就会直接原形毕露。
原主通过8年实战经验磨炼出来的反恐能力,不是他在短时间内就能顿悟的。
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彭顿还是更愿意干会自己熟悉的老本行,从事刑事案件调查方面上的工作,继续在老岗位上发光发热。
“命令是你传的,风险评估报告上有你的签字。”丹尼尔对彭顿下达了最后通牒,也可以说是威胁。
“我已给过你机会,这次没人能帮得了你,你好自为之。”
行动的风险评估报告是彭顿签的字,追究起来,身为小队长的彭顿是主要负责人之一。
纵使卡文迪什家族背景强硬,也不能完全忽视舆情。
一旦事情无法收场,届时苏格兰场失去的不过是一时的脸面,而这位桀骜不驯的年轻警督,失去的将是锦绣前程。
作为一位英伦顶级富哥,彭顿自然是不缺好座驾的,离开法院,彭顿开着他那肌肉感十足而又不失优雅的阿斯顿马丁来到苏格兰场附近的塔莎餐厅用餐。
塔莎餐厅主要售卖英国的经典美食:炸鱼薯条,同时也提供一些法式餐点和酒水。由于餐厅的厨师都是法国人,这家餐厅的生意向来很好。
塔莎餐厅距离苏格兰场200码不到,不少苏格兰场的警员为图方便会选择在此就餐。
进入餐厅,同组的特种枪械司令部队员们下意识地避开彭顿,迎面而来,躲无可躲的乔恩非常客气叫了声:卡文迪什警督(Ior)便绕道而行。
以往在餐厅碰面,乔恩总是非常亲切地喊他头儿(boss,guv)。
彭顿找了个空位就做,点了一份橙酱鸭腿,一份法式洋葱汤。
等餐的间隙,刑事侦查部门(al Iio,CID)的霍伊特·格雷高级警督手里抓着一沓五花八门的信件走到彭顿对面坐下。
这是等餐的一刻钟以来,第一位愿意主动和彭顿坐到一桌的警察。
“彭顿警督,你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你的做法虽然有些鲁莽,但很正确。”霍伊特拆开信件草草览阅,他非常惋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