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向别人暴露自己的软弱。
所以,即便在周泰面前,他也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至于高倩和柯启这种还不算多熟的朋友,就更轮不到来关心自己了。
“嗯?啊,那行吧,姐就先回去了。”
高倩闻言,也不再介意,大咧咧地接过写着号码的纸条,返回了自己的准备室。
“呼……”凌忆这才如释重负地坐在了柜台前,用手撑着脑袋,点击了退出游戏的按键。
……
夜之城,现实时间的凌晨3点。
凌忆的意识,缓缓回到了这副栖身于此的躯壳。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究竟是多大的错误。
因为就在他清醒的同时,一股痛感就猛地爬上了中枢神经。
像是一根烧红的铁签,沿着他的脊柱中心扎了个对穿。
“嘶——”
凌忆咬牙强忍着疼痛,一只手艰难地扒住墙根,这才勉强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自己所在的地方,依然是老伊曼纽的义体诊所,脚下所踩的,也依然是梆硬的水泥地面。
只是眼前……却多出了许多不曾留意的东西。
红外线侦测探头、啸叫器、军科B级防御地雷,自追踪式泰瑟电击炮台……
一件件他早已见过不少回的设备、武器,被安装在诊室的各处,通过管线连接到了裹在法拉第笼里的主机。
作为一名夜之城有名的义体医生,老伊曼纽就算再不讲究,也不会傻到在自己诊所的防御上偷懒。
不,岂止是没有偷懒,简直就把是把平民能做的防御,做到了滴水不漏、浑然天成。
寻常混混想在这儿闹事,都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头骨能挡住几毫米子弹再说。
而这,也是自己会选择在此处过夜的原因之一。
只是……明明是自己经常光顾的场所,为何他一眼扫过去,却隐约觉得环境有些陌生?
每个螺钉,每道喷漆纹饰,乃至每个填充在角落里的赛博式装修,在映入他眼中时,都充斥着一种荒诞的错位感。
就仿佛一个来自古华夏的普通百姓,刚穿越到与自己格格不入的21世纪。
望着满街嗡鸣而过的汽车、叮咣作响的建筑工地,以及人手一个的触屏手机,陷入了对“现实”不可自拔的怀疑当中。
可这种感觉,他只在两年前感觉到过。
而那个时候,他才刚刚来到夜之城,还处在漫无目的的流浪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已经时隔两年,这种错位感却再一次在自己的意识里萌芽?
自己不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吗??
等一下。
或许所谓的习惯,只是潜意识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并没有真正习惯过任何事情。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在旧时代土生土长的、接受了21世纪系统性教育的普通人。
像他这样陈旧的三观,又怎么可能轻易习惯……一个万物都可以用金钱衡量的赛博时代?
自己融入这个世界的过程,从一开始就显得过于迅速了。
他对此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连这种怀疑,都被他迅速遗忘在了爆炸的信息当中。
可……这究竟是怎么搞的?
不适,从骨髓深处钻出的剧烈不适,像一只蜈蚣在他的胸口里蠕动。
凌忆有一种错觉,一种自己的头被人塞在了腹腔里、眼睛被缝在了脚趾上,全身每个感官都在失去协调的错觉。
而紧跟着这种错觉袭来的,是如同洪水一般汹涌的反胃感。
“呕——”
凌忆踉跄着翻下病床,冲到了诊室的洗手槽旁,稀里哗啦地吐了起来。
那动静,仿佛要把肠子都从嗓子眼里呕出来。
感应水龙头贴心地开启了雾化模式,水雾一点点浇在水槽里,浇在那些呕吐物上,也浇在了他被阵痛侵蚀的脑壳上。
呕吐物里全是淤血,味道刺鼻,像一锅熬糊了的黑粥。
不知是胃穿孔还是肺部出血。
但除了那些淤积的黑血之外,还有一种在他意料之外的神秘物质。
……一种与水银形态相似的,不断挣扎翻涌、试图重新凝聚的活性物质!
自己体内,什么时候多了这种玩意儿?
触电般的震惊在突触中蔓延,凌忆紧盯着水槽里的呕吐物,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而就在他愣神之际,一幅被尘封在意识角落里的回忆画面,却从他的眼前悄然浮现:
其实,那些流淌在他血管中的银色物质,他并非毫不知情。
恰恰相反,从他穿越到夜之城的第一天,这种银色物质的来历,就已经被他牢牢记了下来。
那时他还正在流浪,却被一群自称“盖亚安保部”的神秘人员,强行带进了没有任何标识的巡逻车里。
随后,向他体内注射了一种被称作“锚点芯片”的液态物质。
从那天起,他便拥有了在夜之城合法生活的市民身份。
也是从那天起,他便遗忘了自己与脚下的这片土地……究竟有多么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