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祁时见用扇挑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回望。少年正眯眼笑得诡谲,问说:“本王是问,你的本名。”
小道士背后一阵发凉,就觉头皮跟着发麻,嘴里颤颤巍巍想回话,却把话说得颠三倒四。“不才,不才就叫邬连,早年在宫里当宦官,因病出宫后,现在,现在挂名月蓬观……”
祁时见回腕收扇,眼神依旧危险。
“宫里的确曾经有过一个叫邬连的阉人,也的确是安陆人士。他原本姓池,后跟了一老宦官的姓改名邬连。”
“弘文十五年,即三年前因被草率诊为痨病,垂死时被丢入乱坟岗,谁知福大命大,人非但没死,一夜之间病竟好了,全是虚惊一场。邬连想回宫,可毕竟已被除名,宫里的人也怕因这荒谬的纰漏被责罚,便给他补了银钱将人打发了。”
“他走投无路,只得回乡,在安陆城外一偏僻道观用银钱挂了个名,算是给自己找个安身之所。从那年起,城中便多了一个人人皆传相术了得的道士,因打月蓬道观而来,被称作‘月蓬天师’。”
少年兴王徐徐说得像是个不相干的人,而后倾身又靠近了些,笑问:“如何,天师,本王说得可有遗漏?”
小道士惊诧此人的长目飞耳,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事竟如数家珍。他太过震惊而呆愣在原地,张张嘴竟驳不出一句话来,只得乖乖点头。“是,是没错。”
兴王嘴角一抿,露了三分满意,继续道:“若我猜得没错,那邬连到底还是死了,这便有了你冒名顶替的机会。”
小道士咬咬牙,慌张挤出一句:“我就是邬连,又为何要冒名顶替呢?”
“为何啊……”祁时见意味深长地瞧着他,特意围他缓缓转了一圈,算是将人前前后后打量透了。末了,扇子在小道士腰间顶了一下,探了个虚实,口中笑道:“你身材属实高挑,不曾缠足,手脚也大,又用布将腰缠粗了些,不得不说,单看身形的确是个翩翩少年郎。你很聪明,知道男人不好装,声音举止容貌,处处皆有可能被人识破,想伪装得完美并不容易。阉人邬连,月蓬观的挂名修士,这个送上门来的身份真是于你再合适不过了。”
小道士梗在那里,听着身上直冒冷汗,再不敢随便吱声。
“只可惜,百密一疏,还是让本王瞧出来了。我猜真的邬连应是在月蓬观没住多久便死了吧?太过匆匆,以至于你还不够了解宦官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其一,他们是奴,终日垂首躬身,身骨早已弯曲,像邬连这样自小进宫的更是明显,哪个会如你这般英姿挺拔、昂首阔步?”
“其二,他们是阉人,阉人自然会去势。摘了好端端的器官肯定有不便之处,首当其冲就是小解时容易污身,故而他们身上常佩香囊遮掩臭味,而你身上既无熏香又无腥臭,反而清爽得很。”
“其三……”祁时见行至与小道士仅半臂之遥的距离,轻轻挑起这人的手来,细看。说来也怪,这动作小道士也常做来与美人姐姐们调笑玩闹,可真当被调笑的人变成了自己个儿,他就浑身不自在起来。祁时见不过区区一个十五少年,可一袭裹着清香的威压逼过来,还真叫他气短脸红。
祁时见仔细瞧过,便抬眼盯他笑了,说话间气息都能拂在他肌肤之上。
“这其三,我还真没见过,有哪个做惯了粗活的宦官奴婢能有一双这般温玉润泽的手。”
祁时见落落莞尔。
“现在,本王可有幸得知天师高姓大名?”
说实话,于小道士而言,兴王祁时见还是第一个识破她真身之人,邬连之事也说得毫无破绽如亲眼所见一般,这让她讶异于对方的机敏缜密,也令她不禁为自己的处境害怕起来。
祁时见用得着她,此番大概只是一半试探一半戏弄,甚至戏弄更多一些,并不会真的将她如何。可面对这么一个年仅十五便如此心机深沉手眼通天之人,她到时真能全身而退吗?
况且,这兴王到底要她所做何事,她一无所知也无胆猜测。想到此处,小道士顿觉自己前路渺渺,一片黑暗。
“如何?”祁时见的催促将这可怜人拉回了现实。
她全然大败,只得卸甲投降。叹息一声,不甘心地回说:“回殿下,不才……姓蒋,师父赐字慎言。”
“蒋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