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路况真的差,官道还好些,这些乡里的小道,坑大得牛车都能颠散架。
“你们民曹就不会修一修各里、村的路啊!”
柯斜拌着悬浮的尘埃,狠狠咬了一口石傲饼,脚步不曾停歇。
这破路,脚步一停,根本就不想走了。
吴驰苦着脸:“沧海桑田,手里没钱。就每年征的那些丁役,士曹分一分就不剩多少了,再把官道修缮一番,早超了。”
一个成年劳力出二十天的免费劳役,确实也干不了多少事。
至于号召玉川水周边的村、里合力修路,得了呗,有好处的时候大家都抢着来,需要出力的时候互相推脱。
下游的庄子说靠近官道,不需要用这条路,不愿出力;
上游几个庄子觉得孤掌难鸣,一合计,算了呗。
反正,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你说牛车过不了?
没事,穷,牛都有不起,哪来的牛车?
正因如此,靠官道的庄子与偏僻处的庄子,感觉就是两个世界。
两个庄子的男女壮丁、中男女,操着锄、耙、镰刀,隔着不宽的河沟对骂,“烂怂”之类的词语层出不穷,充分见证了关中骂人文化的多样性。
“瓜怂!”
“闷怂!”
“信不信额把你怂(屎)都打出来!”
“碎怂(骂娃儿)!”
“一时半会是打不起来的。”柯斜伸手,接过柯南梦递来的水囊,狠狠灌了一口。
天热,连水囊的水都是热乎的,没有一点凉意。
柯斜一扯官服下摆,寻了个地方蹲下去,有滋有味地听双方唇枪舌剑。
骂得越凶,动手的可能性越小。
倒是两边的人瞅见柯斜这一身官服,骂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都一拂袖,约定下次再吵。
两名面色微黑的汉子跑来叉手行礼,柯斜起身:“怎么就不吵了?本官还想多学几句骂人的话呢。那个‘撒万货’是什么意思啊?”
柯斜没听懂的还是有几句,毕竟他的家境摆在那儿,闲着没事谁跟他跳脚对骂啊?
马家庄村正嘿嘿一笑:“就是骂‘你是个什么东西’。”
冯家庄村正笑道:“司户佐也是的,那么多年了,我们两庄哪年不吵几回?都一个祖宗出来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哪能真打啊?”
柯斜眼睛亮了亮。
这就是真实的改姓避祸,结果一边改了,一边没改。
柯斜问了一声:“准备刈麦了?”
两名村正的笑容微微收敛:“就是准备刈麦,商议着先紧哪块地收割,才争吵不休。”
利益相关,就是再挚爱亲朋,也得争上一争。
“你们这路也该修一修了。那么破,我都不敢骑马来。”柯斜忍不住吐槽。
两名村正相视而笑:“可是少府,也正仰仗路破,前朝战乱,我们两庄才几乎毫发无损啊!”
不以为耻,反引为荣。
就像穷得裤子都没得穿的,还口口声声夜不闭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