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时代,人总有两面。一面美丽,但脆弱。一面阴暗,却坚强!
恍如躲在谦逊背后的残忍!
许海青沉默良久,在屋外呜咽的风声里叹息一声:“看来我不得不接受你给的机会。”
铁马果决地应答:“至少你没理由拒绝。”
许海青的确没理由拒绝,他拒绝就是死,所以他为何要拒绝活?
于是他苦涩地说:“只是我还担心。”
铁马放走黑猫,旋即说出了许海青的担忧:“你担心是否能当上南朝的皇帝。”
黑猫没有离去,它在桌下抬着头,用那双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许海青沉重的面色。
许海青与黑猫对视着:“毕竟谁也不知道秦王死后,我会不会是下一个秦王。”
这句话问的很关键,毕竟此刻许海青对于铁马还有用,可等秦王死后呢?
但铁马饮着茶水不曾回答,仿佛许海青的担忧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他放下茶杯,温和地说:“你总该知道,人,只有逼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动手杀人。”
许海青看着黑猫无辜的大眼睛,从瞳孔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衬着细微雨声,他总觉得看不清自己,或是自己的命运。
但这份软弱是他不愿意展示出来的,于是他强打精神抬头说:“所以你我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铁马莞尔一笑:“只要此事一成,我还是做我的游龙帮帮主,你还是做你的梁王殿下——”
“你不打算杀秦王?”
许海青惊觉瞬间骤然打断对方!
“我当然要杀秦王。”铁马平静地告诉他。
“可你说我还是……”许海青本来说的极快,但马上又忍不住震惊地停下唇齿里即将说出的话。
他已隐隐猜到铁马的计谋的目的,可他不敢确定,更不敢说出口!
而这段饱含歧义的话,铁马终究还是做出了解答:“梁王是个名号,秦王也是个名号。既然名号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代号,那秦王是谁,谁是秦王,谁会在乎呢?”
许海青惊骇地看着他,也明白事实确如自己所想。
他许海青本是假的梁王,现在却是真的梁王。
那既然如此,秦王现在可以是真的,为何不能换成一个假的呢?
想到这,他情不自禁若有所思地偏头,看着站在一旁如木头人般的店小二。
店小二的笑容仿佛永远凝固,永远保持着热情,可这幅笑容竟有那么一刹那给了许海青一种错觉。
这幅笑容其实是可以变的。
可以变得冷酷、可以变做缄默、可以变成热情似火、沉稳如山、儒雅随和,就好似一张任人揉捏的泥脸!
所以只要铁马乐意,这张脸可以是笑是哭,可以千奇百怪,乃至是店小二这个人也可以变!
比如摇身一变,化作南朝许氏皇族。
秦王!
许海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而后盯着店小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所以只能在惊讶中渐渐陷入沉默。
扪心自问,他能说什么?
他本不过是个外来者,不是皇族子弟,更对权力没有强烈的执念和追求。
从始至终他只不过想活,只不过这个世界一直在逼迫他,逼得他走到杀人、参与夺嫡的地步!
所以谁做皇帝,他又有什么好惊奇,有什么好嫉妒的?
许海青漠然自嘲一笑,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推开窗,任由北风吹进来,在烛火摇曳不休的呼声里,望向天际寻找一丝清明。
天已将明。
巷道依旧阴暗。
烛光倒映窗前对影成双,两人皆静如墨画。
檐上雨丝坠落,窗中剪影模糊,雨水滴答三两声。
传唱间,渗透斑驳青石地汇聚浅浅水泊好似一面澄澈明镜,倒映着许海青惆怅仰望的面容。
他似看不清这非黑即白的昏沉天空,也看不透黑暗与光明夹杂在灰沉云霾的背后一线。
但此等一线之间,谁又能看清是无边际的黑暗,还是破晓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