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如往常一样,雷打不动地跪坐在观音像前低声诵读着经文,手上的佛珠有规律地来回捻动着,就像她日复一日的生活。
她是大明朝最为尊贵的女人,哪怕岁月匆匆都格外怜惜她的容颜,使她未曾人老珠黄,风姿貌美依旧。
十二年了,自先帝驾崩后,像这样枯燥且乏味的日子,她已经过了整整十二个年头。
其实也没有那么久,对她而言,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两年。
“太后娘娘,有消息了!”
一个小宫女慌里慌张地跑进了大殿内,匆匆行礼后,有些兴奋道:
“潞王殿下从乾清宫出来后便回府了,他看起来很高兴,回去时手上还抱了个大盒子。奴婢打听了一下,听说是皇上把几样心爱的宝贝赏赐给了潞王殿下。”
听到消息的李太后停下了诵读,手中的佛珠却仍在捻动着,她虽没有说什么,脸上却是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主子不说话,小宫女便主动笑着恭维起来:“皇上待潞王与太后您待潞王是同样的好,由此可见,您与皇上母子连心,心意相通呀。”
本是恭维的话,可李太后听完却是骤然消失了笑容。
小宫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让主子不高兴了,即便不是错那也成了错,她急忙求饶:“太后恕罪……”
“下次别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这里是皇宫,不是菜市场,规矩不能丢。”李太后语气温和,并无多少责怪之意。
因为令她笑容消失的,并不是这件事。
“奴婢知错了,多谢太后宽恕。”小宫女不敢多想其它,急忙便是谢恩。
“近来皇上闲暇时都在干什么?”李太后随口问了起来。
“回太后的话,听皇上身边伺候的张公公说,皇上近来除了读书,操练之外,最多的就是练书法了。”小宫女回道。
听到‘练书法’三个字,李太后苦笑了起来,她不由得心叹道:“果然啊,他还是不能释怀……”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李太后却知道,朱翊钧之所以沉迷练书法,其实是报复性的行为。
她的这个儿子很聪明,十岁时就可以写下许多成年人都难以写出的径尺大字了。
小孩儿喜欢嘚瑟,朱翊钧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
知道自己字好看的小皇帝,时不时便要当着众人的面炫耀一番,尤其是喜欢叫他的张先生来看他写字。
可张先生不像申先生那么温柔,他直接对小皇帝说:“陛下,您的字已经很好看了,可身为帝王,最重要的是道德品行。练字可以,可沉迷练字便是玩物丧志。”
小皇帝很伤心,自己那么引以为傲的书法,居然被老师说成了玩物丧志之举。
更令小万历感到难过的是,张居正后来甚至还直接做主,裁掉了他的书法课程,只让他学习经史。
这些往事,在曾经的李太后看来,她并不觉得张居正的做法有何不妥,她也并不知道张居正那样做会激起儿子多大的叛逆心理。
如今她知道了,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朱翊钧是她的儿子,母子虽连心,可却并没有心意相通。
尤其是自张居正死后,以往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一夜之间好似换了个人一样。先是将她安插的那些眼线一一拔除,拔到最后更是直接除掉了她的心腹冯保。
李太后知道自己已经管不住日渐长大的皇帝儿子了,她也不想管了,她只想在这深宫中吃斋念佛,了此残生。
本以为冯保被抄家后,那些过往可以就此翻篇过去。
可令李太后没想到的是,哪怕张居正都已经死了,她的皇帝儿子,也还是不肯放过张家啊……
抬头望着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李太后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曾让她无比崇拜的伟岸身影。
“张先生,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