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都怕是回不去了。
长歌不说话,赵二娘子等人也不敢造次,见她病恹恹的美人模样,暗暗心急,难道是江南的水土不养人吗?若是太子殿下知晓,怕是会直接过来接她,连带着还要责怪她们照顾不力。
她们虽然愚笨,但是这两年跟秋长歌接触以来,也知晓,这位小帝姬根本不是外表那样的天真烂漫,甚至有种洞察人心的敏锐,她若是不悦的时候,气势如千金压顶,令人喘不过气来。
好在秋长歌从不拿身份压她们,大多时候都是懒散模样,待人也亲和。她们接触越深,越是喜欢这位小帝姬。
唯一疑惑的就是,为何两年多,小帝姬都不肯回盛都。难道真的跟传言有关吗?
这两年,有一个十分荒谬的传言流传出来,说当年柔嘉帝姬的死另有内幕,陛下这十多年来没有一个帝姬,皆是因为大盛朝要出现一位女帝,陛下怕被女儿夺权,这才下令诛杀了所有帝姬。
长歌殿下是太子殿下藏在东宫,唯一活下来的小帝姬。
这女帝的传言自然而然就被安在了长歌殿下身上。
赵二等人私底下也偷偷议论过,觉得传言有几分真,她们接触的小殿下确实有帝王的气势,而且兄妹情深,小殿下不肯回盛都,有可能就是不肯接受命运,不想夺了太子衍的权势。
无论如何,这一对兄妹,都十分的为对方着想。
赵二娘子转移话题道:“马上就是年关了?今年青衣公子回江南府吗?”
长歌:“还不知晓。”
这两年穆青衣一直在盛都和各地奔波,不过每年都会来别院陪她住一个月。
“我来时,听别院的管家嬷嬷说,今年的除夕,王爷要办舞狮大会,到时候一定很热闹。”
长歌微微一笑,听着她们叽叽喳喳说着过年的事情。
因是病着,没多久,她就体力不支,赵二娘子等人也只好起身告辞。
她睡下之前,看着桌案上的雪中寒梅图,吩咐暗卫送到盛都去。
这一躺下,就是昏昏沉沉的数日。
回光返照,清醒的那一刻,屋外簌簌下着鹅毛大雪,药香一点点地渗入垂地的轻纱软帐内,萧霁盛怒的声音时不时地从外间传来。
她轻咳了一声,对方很快就撩开了帘帐,俯身坐在床榻前,凤眼幽深发红地看着她。
“小长歌,你醒了?”
这几年,萧霁一直喊着她小长歌,将她当做妹妹来疼爱,陪她住在江南。她也代替萧家人,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点地成长,变得越发沉稳。
她看着面前俊美沉稳的年轻郎君,微微一笑,终是看不到他后来君临天下的威风模样了。
“那幅画送到盛都了吗?”
萧霁有些吃味地点头:“送到了,你生着病还想着你哥哥?”
“他是我哥哥呀。”长歌伸手握住他有些粗粝的大手,摸到他掌心的老茧,说道,“你还记得年少时陪你的那只小兔子吗?”
萧霁虎躯一震,凤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从他清亮的凤眸内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微微笑道:“你怕我冬日里饿死,将一篮子萝卜埋在雪里,那时的你真可爱。我吃了你一篮子萝卜,陪你两年。
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记得年少时那样善良的自己呀,小郎君。”
她喊得是他年少时的称呼。
萧霁凤眼瞬间红了,死死地握住她的手,声音发哑:“小长歌,你是下凡来陪我的吗?怕我经历了那样惨烈的事情,会变成一个可怕的人,所以一直在江南陪着我吗?”
长歌点头,上一世是为他,这一世主要是为了秋墨衍。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一定是偷听了我的梦话,假装自己是那只兔子精来哄骗我,你这些年哄骗秋墨衍还少吗?少拿那一套来骗我。”
长歌低低笑出声来,他果然不太好骗。不过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极尽所能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至于结局如何,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了。
每一天都问心无愧,那便是不后悔的一世。
“等不到观雨的日子,摘不到枝头的青果了……”她声音渐渐轻了起来,闭上了眼睛。
萧霁抱着她的身子,肩膀不住地颤抖,最后压抑地痛哭起来。
她的魂魄一点点地飘起来,离开了院子,看到了雪日里风尘仆仆奔赶来的穆青衣,见他跨过外院的院门,宽大如流云的袖摆带起一地的风雪,看着他面色苍白,站在屏风外摇摇欲坠的身躯,暗自红了眼睛。
原来她的轮回皆是与他无关。每一世他们都是擦肩而过,不得善终。
前面几世,她看不到别人的存在,于是虚度了不少的时光。第五世开始,她才知晓,每一世,她都不能选择他。
因为这是穆青衣要付出的代价。每一世都求而不得,为她而死。
道门禁术,果真是天底下最惨烈的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