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这边有所顾虑,着实不好对此子简擢过高。”
“诸卿,朕意已决,戴权,拟旨,赐……”语气一顿,承熙帝瞥了一眼龙案上面的水师塘报,“钦赐水师试百户吴泽为三等伯爵,着礼部颁发一应诰券。”
话落,殿内诸大学士和军机大臣也就不再执意争论。
唯有一人脸有急色,承熙帝见状,抬眸问道:“骆纲,你有话要说?”
绣衣卫指挥使骆纲见陛下问询,唯有硬着头皮拱手奏禀:“启禀陛下,吴泽不单是一名水师试百户,还是金陵府院试案首。”
“再者,其人尚还是我绣衣卫的密探。臣自从秘闻两淮有人欲走私盐铁出海,便让金陵绣衣卫南司指挥同知,着其暗中挑选适合人选密查。”
“该说不说,那同知还是挺有眼光的,他挑中的那位密探正是吴泽其人。”
骆纲垂下的脑袋,牙一咬,就你水师能虚报身份?偏我绣衣卫报不得?此功,当要有我绣衣卫的一份。
华亭那边五千余海防卫,被人摸黑偷了家,且尽数被安亲王给屠了。
吴泽却阵斩了这位安亲王,恰好平息上皇的雷霆之怒。这才是骆纲冒着抄家大罪,冒险当面欺君的盘算!
话又说回来,金陵南司指挥同知,为便宜行事,早已给了吴泽一块百户腰牌。倒也说不上欺君之罪。
骆纲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奏道:“启禀陛下,此密函乃吴泽本人的过往履历。”
随着络纲话落,东暖阁一众大臣面色各异。
众人或诧异、或疑惑、或憋笑、或不可置信,各一不同。
承熙帝脸显异色,拿手揉着额头,从戴权手中接过骆纲呈递上来的吴泽来历简奏。
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写明吴泽的来历出身。
天成四十二年,即六年前,其在河套地区,无意中救起游玩天下以作散心之举,且同时落水的贾敬和贾政后,便得了失魂症。
看到这里,承熙帝不由想起贾敬因何挂印而去一事。
太子作乱被废,作为宁国府袭爵人的贾敬,乃废太子伴读出身。遂生起周游天下避祸之心。
承熙帝收回异样心绪,继续往下默看。
贾政、贾敬问清对方的出身,得知其祖上乃金陵人氏。
却是吴家祖上因战祸避出南洋,后吴泽与父兄六人回到大周落户。前往塞外祭奠一位葬身于塞外的祖宗,不幸遇上地龙翻身,父兄六人皆亡故。
天可怜见的,六具尸身都找不回来!
承熙帝垂眸继续观阅。
政、敬二人大念其救命之恩,遂生了乞养其身之心。二人对其一番考究,得知吴泽小小年岁,却是极其难得的读书种子。
六年前,贾政与贾敬商量一番,便将吴泽落户于金陵。
后拜托其妹丈,即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收其为弟子,为科举做进学的准备。
今年二月,县试、府试、院试皆拿到了案首。
吴泽在院试后不及看榜,匆匆拿了林御史的条子,踏上两江水师前往华亭县的战船。
看到这里,承熙帝随即猜透,吴泽一介书生缘何会出现在水师的战船上面。
去岁,履任两淮通州分司运判的伍青,在核查账目时发现,分销的数额与盐引每月有30万斤的出入。
伍运判马上秘闻林如海,不久后伍青失足落海身亡。
林如海上了一道奏折,请求加派绣衣卫人手前往两淮密查此案。
承熙帝记得,当时因东虏大军压境,绣衣卫的人手大多派往辽东,他便给林如海下了一道密旨,准许其调派整个江南绣衣卫,密查此事。
兴许是吴泽无意中被绣衣卫选中。
再者,吴泽作为林如海的学生,极有可能,他是想暗中替他的先生查明走私精盐的真相,最终才会上了两江水师的战船。
而吴泽身为水师试百户之因,想来是为了方便密查此案。
这,应当便是吴泽三重身份的来龙去脉!
承熙帝收回思绪,彼时,他的面色极其难看,目光暴射冷芒,朝骆纲问道:“方才为何不奏禀?”
骆纲垂下的脑袋,嘴角一抽,声音却是无可奈何道:“回陛下,适才臣正打算禀明,不承想却被大宗伯喊臣闭嘴。”
礼部尚书王迁一口气差点没有顺上来,脸色憋得通红。
自陛下六年前上位后,太上皇退居幕后。内阁便有意无意打击权势滔天的绣衣卫。目的,自是想让圣上收回绣衣卫设诏狱一事。
方才他一瞧见骆纲张嘴想要说话,便就喷了他一嘴。
偏不承想,造成陛下如今进退两难的祸害,竟是他自己?
作为元辅的钱永清,自听见吴泽竟是一位有功名在身的生员,便在心底暗自思忖一番。
“陛下,既是这吴泽已有功名在身,陛下大可收回成命,只恩赏他……”
“元辅,此举不妥,若是有功不赏,数万两江水师以及十数万海防道的水师,皆会对朝廷离心离德!”高合顾不上驳了元辅钱永清的面子,忙出声打断他还没有说完的话语。
钱永清乍一听脸显不愉,随后听见高合后面那番话,当即闭口不言。
礼部尚书王迁随即出身,拱手奏道:“陛下,臣附议。眼下东虏已经开始重视水师之举,这個关节之下,朝廷不能让水师和海防官兵,失了斗志之心。”
承熙帝方一得知吴泽乃是贾家两门的恩人,便就头疼起来。
这时听见诸位股肱之臣一番辩论,暂时也下不定决心。
主要是这家伙生猛得很。
以秀才之身,阵斩东虏堂堂一位水师提督,兼且是一位上三旗旗主的亲王。
单论这一功劳,朝廷的封赏便就不能低了。
国朝虽没有明文规定,有爵位之身的人不允许参加科举。但千年以来,此例早已形成一条定例。
难就难在,吴泽是一位读书人,国朝倒是不便封赏他爵位。有了爵位之身,便不好继续参加科举。
承熙帝一时左右为难,主要是看在林如海的面子,毕竟此子是他唯一的学生。
而林如海则是他于新君身份,排除万难方才力荐他赴任扬州。
若是此子想要继续科举,朝廷给他赏了一个伯爵,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倘或对方不想继续科举,那么一切好办!
承熙帝沉思半晌,只能朝拟写圣旨至一半的戴权吩咐道:“封赏吴泽的圣旨暂行搁议,待朕容禀父皇再作定论。”
暖阁的众人听后,随即明悟过来。毕竟,吴泽此人已牵扯到贾家两门国公府。
“诸卿暂且记住,父皇那边没有定论,此事万万不可传扬出去。”
诸位大臣忙躬身领旨。
东暖阁唯有一人,心绪极其复杂。
此人便就是与贾家有着姻亲的王子腾。
就当一众中枢大员走出东暖阁的时候。
司礼监负责皇城司密探的掌印大监刘善财,行色匆匆地进了东暖阁。
一个时辰后,刘善财破天荒地来到兰台寺,也就是都察院的衙门地方。
没过多久,左都御史韩澄便命人将左佥都御史王为喊来。
等宣旨毕,韩澄带领一众御史们,恭送刘善财一行人离开。
左佥都御史王为也顾不上回家拾掇行李,只等宫中来人,马上便率领一行人等乘坐官船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