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小闹剧很快散去。
李嬷嬷憋了好一会,这会子被气得没了尿意,转身进了里屋。
满屋子的嬷嬷婆子,方才便支起耳根子偷听。
此时瞧见李嬷嬷脸色难看地进来,众人担心对方把怒气撒在自己的身上,忙一通宽慰、恭维的声音送了过去。
其中一位嬷嬷情知李嬷嬷喜赌,忙招呼起众人开赌。
李嬷嬷怒气未消,愈想愈发气苦,把所有怒气尽皆转移至喜鹊和那位出言的丫头身上。一面狠狠地猛灌酒水,一面眼圈发红地赌起钱来。
三华李摇身一变,从一个小戏子变成高门小姐的丫鬟,喜得她双膝跪下,千恩万谢起新主子。
新得一位会唱戏的丫鬟,开心不已的湘云眉眼弯弯,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
这会儿,鸳鸯过来唤探春和湘云回去,说是丛绿堂那边已经摆宴。
“你好生跟着喜鹊玩,过会子,我便打发翠缕过来与你相识。”说罢,湘云拉着探春与鸳鸯走了。
喜鹊和香菱满心欢喜地拉着三华李,让她介绍起戏班子的种种事迹。
三华李对眼前二人仗义出手搭救,自是感激不已。寻了一张长条凳子,请她们二人落座,再偷摸拿了些干果过来。
……
却说此时的丛绿堂。
于厨房那头亲力亲为,忙碌一早上的王熙凤。这会子才得了空,携着平儿丰儿等人进了丛绿堂。
贾母瞧见凤哥儿,拿手遥遥指着她,佯怒道:“你这个破落户,半天不见人,一会子可要罚酒三盅。”
紧挨贾母落座的薛姨妈,忙起哄着唤丫鬟上大酒盅。
众人瞧姨太太那番动作,顿时笑歪一片。
王熙凤咯咯笑着走向主位,经过尤氏身旁时,拍着她的香肩说道:“老祖宗忒不讲理,我见天早便被大嫂子唤过来帮衬,要罚,老太太罚她才是正理。”
尤氏从椅子起身,风情万种地横了凤姐儿一眼,秋波流转,朱唇含笑,一面唤银蝶送一盏热茶过来,一面插嘴道:“瞧你这话说的,府里许多能办事的人,偏是你为了照顾老太太的口舌,才在厨房那头亲力亲为,这可怨不了我。”
“老祖宗,你听听,气煞我也。再有下回,你拿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揽东府这活了。”王熙凤佯装生气说毕,刚想迈腿离开,却被尤氏一把拉住。
“八抬大轿,我东府这里没有,阖府也只有老祖宗有一顶。倒是我这里有青花八宝纹茶盅,热茶倒有一盏给你。”
说罢,尤氏拿过银蝶递来的温热香茗,就欲去扳凤姐儿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
众人一时哄堂大笑,刚回来的湘云,直接歪倒在迎春丰腴的怀里。
很快,各色精美菜肴在东府仆从的手里,流水般端了上来。
席间,薛姨妈等人起哄,闹着要凤哥儿吃多几盅酒,好替老太太赔罪。
“老太太,我二叔家的那位蝌儿,今儿唤人送了好些酒水过来。听蝌儿说,这酒水没那么烈性,气味温和,倒适合咱们这些妇人小酌。”
“哦,姨太太快拿进来。”贾母起了兴趣,扭头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点着头,招手同喜、同贵,让她们出去唤婆子拿酒进来。
不多会,八個婆子,一人提着两坛酒走了进来。
“既然我那侄儿说这酒水不上头,那凤哥儿便多吃几盅。一来替老太太赔罪道恼迟到之举,二来嘛,就凤哥儿那张巧嘴,不拿来尝试这新酒水,怪可惜的。”
贾母那双眼睛一直落在酒坛上,闻言,因笑道:“姨太太此话不错,凤辣子,你今儿没能好好陪我赏梅,弄得我浑身不舒服,你这会子要多吃几盅酒才行。”
平儿见状,情知奶奶身子不便利,便想着替奶奶挡酒,不承想,却被奶奶拿眼色制止。
等婆子们陆续拍开木塞子。
整个丛绿堂,满堂飘香。
立时飘来数股淡淡的香甜醋味,其中不乏各类果子的气味。
浸袭一众太太姑娘们的鼻翼。
“唷,这酒水的气味怪好闻,姨太太,快递一盅给我。”贾母嗅了嗅,迫不及待朝薛姨妈招手说道。
另一边,宝玉、宝钗等人也起了意。
其中尤以湘云最为雀跃,她从椅子起身,双手拿着她的空酒盅,小跑过去命婆子斟了一盅,继而小心地端着那盅酒,缓缓坐了回去。
这一出,倒是让堂里一众妇人姑娘笑得合不拢嘴。
贾母开怀大笑,拿手点了点湘云的背影,方从鸳鸯手中接过,细嗅一下,继而一口干了。
先是品味一番,贾母奇道:“这酒味闻着有醋味,吃起来却是酸中带甜,且它的酸度适中,极合我的胃口,鸳鸯,再给我倒上一盅。”
众人见老太太连吃两盅,不禁对这种新鲜果味的酒水,产生了浓郁兴趣。
纷纷在各自丫鬟的忙碌下,依次端过吃了下去。
须臾,每人皆是眸子忽闪,显然是对这新名堂的酒水大感惊喜。
黛玉因有孝在身,倒是不便吃酒。
紫鹃和雪雁两人,于心中雀跃了一番,却也不敢生起偷藏一些,拿回去享用的念头。
倒是宝二爷的贴身丫鬟们,趁着众人不注意,把一位婆子送到二爷面前的那坛酒,偷偷藏在二爷的脚下。
薛姨妈见满堂人皆是脸露享受神情,她那张白腻的脸蛋,堆起满意的笑容。
前几日,蝌儿便拿了酒水给她尝试过,她一早料想到,此类新奇的酒水,必然合乎老太太的心意。
果不其然。
眼下的老太太,已然连品三盅,还没有要停嘴的想法。
贾母意犹未尽,在鸳鸯的劝说下,这才放下酒盅。
抬头望向薛姨妈,因问道:“姨太太,此酒唤作什么?回头,你送几坛给我,我偷偷摸摸藏起来,待鸳鸯不在的时候,我再偷吃一回。”
鸳鸯端茶给老太太漱口,闻言笑道:“若是这般,回头我便把姨太太送过来的酒,锁进柜子里。”
话音刚落,立时把众人给逗笑了。
薛姨妈出言附和几句,方介绍起来:“老太太吃的那盅,名唤蔷薇露。凤哥儿那坛,便叫醉玲珑。蔷薇露没什么酒味,和咱们平素吃的果汁差不离,至于那醉玲珑嘛,倒是和西域那边的果酒大抵不同,只是口味,更加适合咱们周人。”
众人这才恍然。
尤氏打量着素手上面的酒水,笑道:“此两种酒水颜色不同,蔷薇露,色泽瞧起来晶莹剔透,呈天然琥珀色。味酸却带着合适甜味,这蔷薇露,姑娘们应当喜吃。”
“至于这醉玲珑,颜色不一,有浅黄、金黄、宝石红、紫红等等,味道、烈性也不尽相同,倒是适合咱们这些妇人浅抿。”
王熙凤举着素手上面的酒盅,嘴里啧啧啧称奇:“这酒水名字听起来怪好,想来是一位妙人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