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
赖个会芳园被寂静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只有雪花在轩窗前缓缓飘落,它们如幽灵般悄然而至,点缀着这个寒冷的季节。
逗蜂轩。
虽称之为轩,却是一排长廊形成错落有致的小屋舍,约摸十来间左右。
诸钗刚用罢丰盛的晚膳,这会子正各自挑着合适的屋舍。
宝钗等人默契地留下一间稍大点的独厢出来。
而后带着各自贴身丫鬟和奶妈进了自己的屋子。
诚然,奶妈子也只是帮着丫鬟替姑娘们整理床铺,她们的住处,自有宁府的婆子另带往他处。
不多会,东府一众婆子抱着崭新的床褥相继而来。
她们后面,是粗等婆子各抬着一個炭火炉,以及后面无数婆子合力抬着的一笼笼银霜炭。
长廊东面第一间最大的厢房。
会芳园管事婆子临出门之际,恭敬地朝林黛玉唤道:“林姑娘,太爷和老爷发下话来,姑娘只把这处当成自个儿的家。”
“以后呀,林姑娘便是咱们东府的主子,千万别把自己当成一位客人。林姑娘的一应需求,只管报与我等知晓,我等定会给林姑娘办得妥妥当当。”
林黛玉礼貌相谢几句,又命雪雁拿出几吊赏银。
一众婆子连连摆手,直言不敢收受。
林黛玉见她们不似客气之举,实属害怕,顿时作罢。
今天这一变故,多少是因为泽大哥的原因。
以往的婆子下人虽不敢在她面前作大,但转过头,对自己指指点点乱嚼舌根的大有人在。
这会瞧见她们望向自己的眼神,已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等那一众婆子离开。
顾大夫在一位婆子的引领下,进了黛玉的独厢。
这会黛玉脸颊上的指痕已经没那么显眼,顾大夫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忘嘱咐一句道:“林姑娘,老妇教授你的那吐纳术,你要日日操练,可不好懈怠。”
“好的,顾大夫。我这原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这大冷天的,又是晚上。还得麻烦顾大夫白跑一趟,实是不该。”林黛玉唤紫鹃奉茶。
顾大夫摆手笑道:“不用忙活了,姑娘与我在路上一同进京,当是知晓我不是好礼之人。”
说着话的同时,顾大夫起身告辞:“那剂药,姑娘切记,让丫鬟十日煎服一次。下次得了空,我再过来替姑娘把脉,若是渐有起色,我再调整药剂。”
“林姑娘不必自责,你既是清臣的未婚妻,而我与清臣的关系不一般,姑娘无须把我当成客人看待。”
林黛玉羞涩垂首一一应下,起身欲送顾大夫离府,不承想,却被顾大夫劝了回来。
回到厢房,林黛玉款步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好让空气流通一下。
屋里炭火正旺,泽大哥曾经说过,屋里要时时保持空气的流通,身心才会舒缓。
望着窗外的夜色沉思一会。
林黛玉蓦地想到了什么,转而问着一旁忙着叠床铺被的紫鹃和雪雁,“适才东府的那位婆子,她说了什么?”
紫鹃不解姑娘所问,诧异之下抬首,把方才婆子的话说了一遍。
主子、客人?
林黛玉‘呀’的一声,忙吩咐道:“好在那婆子提醒了我,快随我往宝姐姐那屋去。”
紫鹃和雪雁不及多想,便抽身下了床榻,跟着姑娘来到宝姑娘的屋里。
其实,她们的厢房也就隔着不远。出了门抬脚便到。
林黛玉闯了进去,拉着杏眸满是不解的宝钗来到东面那间最大独厢。
“宝姐姐,既是小妹让你留下陪我,这个屋子,自是要让姐姐住下,才是妹妹的待客之道。”
宝钗略带疑惑的杏眸这才恍然,因笑道:“瞧林妹妹这话说的,住那不都是住,左右不过一间房舍,况且我也住不久,方才那间屋子就不错,不用换的。”
林黛玉却是摇头道:“若是宝姐姐不住这间,便是怪恼小妹妹把你强留下来。”
宝钗见黛玉撅着一张小嘴,美眸满是认真之色,一时不忍被她逗笑,素手掩嘴娇笑道:“罢了罢了,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夜无话。
翌日。
林黛玉起了个大早,这也是她在神京以来,歇得最踏实的一觉。
紫鹃伺候姑娘稍作洗漱,雪雁出门和几位姑娘们的丫鬟说笑着往厨房传早膳。
黛玉洗漱毕,垂首朝紫鹃吩咐一句:“你往前院走一趟,寻泽大哥问一下琏二奶奶的事。”
紫鹃掩嘴偷笑应下,款步离开。
黛玉待紫鹃离开后,这才以手作扇,替自己那张滚烫的脸颊扇了一会儿小风。
少时,无聊的她想起泽大哥在苏州时教会她的一套拳法。
忍住心中羞意,林黛玉于房里,打起吴泽教会她的一套奇奇怪怪的拳法。
打了三刻钟,黛玉略作平缓呼吸。
这会子雪雁传膳回来。
热气腾腾的捧盘上有一碟豆腐皮包子、一碟新栗粉糕、一碟面筋豆腐、一碗羊乳、一碗牛乳、一碗碧粳米燕窝粥。
黛玉净手毕,端起牛乳的同时问了一句:“宝姐姐她们可有起来了。”
“姑娘们都起来了,正在屋里用膳,宝姑娘好像刚沐浴完。”雪雁摆弄着碗筷回答。
黛玉端牛乳的手一顿,罥烟眉微蹙,旋即舒展开来。
这大冬天的,这会日照刚好,正是沐浴的好时辰。
宝姐姐倒是聪明。
喝着牛乳的黛玉心里思忖着,赶明儿,她也要在日间沐浴才行。
恰在这时。
紫鹃回来传禀:“姑娘,赖管家说,泽六爷昨宿没有回来,不知是歇在外面,还是在衙门忙活。
敬太爷一早派人往绣衣卫寻去了,赖管家说那边一有消息,即命婆子过来通传。”
黛玉点了点螓首,放下喝了一半的牛乳,吃起燕窝粥。
……
却说此时的荣国府。
宝玉昨儿刚一回到府上,便被他老子的随从瞅准时机,一挨宝二爷从老太太上房出来,马上绑了二爷往荣禧堂去了。
震怒的贾政马上请了家法。
可惜才打了几棍,便被梦坡斋的丫鬟偷偷传报到荣庆堂。
惊怒之下的贾母,直接摔了心爱的精致玉碗,着急忙慌地赶到荣禧堂救下她的宝贝。
震怒之下的贾母旋即放出话来,再打她的宝玉,她婆孙两个便拾掇行礼返回金陵老宅去。
气得贾政只能跪下朝贾母连连道恼。
至今朝,一宿未曾合眼的贾母,先打发大丫鬟鸳鸯过去看宝玉,而她洗漱毕,方才亲自过去瞧了一眼。
瞧见趴在床榻上面的宝玉,撅起的屁股鲜红一片,贾母顿时老泪纵横。
昨儿因是天晚,贾母又是老花眼,自然没有瞧见宝玉实则被他老子震怒下,打得多用力了。
这会儿瞧见宝玉伤痕累累,再也忍不住啐骂出来。
“只因一个外人,便把我的宝玉打成这般惨样,他这个老子好狠的心。”
贾母伸手摸了一下宝玉的额头,见她的宝玉阖眼哼唧了几声,眼角又溢出了浊泪,问了几句袭人等丫鬟。
“昨儿太医过来为二爷诊治过,说二爷皮厚,虽面上瞧着凶猛,实则并没有伤及内里,只需躺床上静养十余日便好。”袭人垂首答道。
“若是宝玉有个好歹,我必不轻易放过他老子,还有那个泽哥儿。哪怕他坐到绣衣卫指挥使一职,我也不怕他。”贾母心疼之余放了一句狠话。
话音刚落,恰好被贾珍打发过来探视宝玉的贾蓉听了去。
贾蓉在丫鬟掀帘下踱步入屋,恭敬地朝老太太行礼毕,复又规矩朝床榻上的宝二叔见礼。
宝玉哼唧着让贾蓉无须多礼。
“老太太,宝二叔,老爷得知宝二叔身子不爽利,因命小侄拿了些滋补身子的人参过来。
老爷又命小侄前来听候宝二叔吩咐,若是宝二叔有何差事要办,可嘱咐小侄替宝二叔办妥。”
老太太拉过贾蓉的手,拍了拍,连声不跌称赞蓉哥儿是个好的,其间不忘连带着夸了一回贾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