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交谈的两人似乎没有谈妥,屠畑目光灼灼盯视,或许想在她身上留点东西,婆娑着茶杯狡黠笑道:
“凤凰姑娘,并非屠某有意刁难,据屠某了解,凤凰姑娘要救之人昨晚刚刚送来,且是特务处操办。落案结论我虽没看却不妨猜测一二,能让特务处动手侦办案件,牵连到的人除了红党就是日特。”
“凤凰姑娘莫要为难屠某。”
凤凰咯咯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娇嗔道:“谁不知道屠股长本事,别说捞個假红党,就算是真的只要有您出手如同探囊取物,您可别欺负小女子没见识。”
马屁谁都喜欢听,何况是美人拍的,屠畑暗自得意,面上却平静如水,“唉,这事难般,特务处如今越来越强势,昨晚送来今天就要,万一特务处心血来潮要提人,我这身板可扛不住。”
“放心吧,我都打听清楚了。特务处已经结案,既然结案就没有在审讯必要,屠股长只许略施手段谁能看得出,等特务处想起来还不知道几时呢。”
凤凰说话功夫从腰间香囊里取出一张汇票推到他面前,“小小心意还望屠科长莫要拒绝。”
屠畑眼皮狂跳,同时心脏不争气猛抽,呼吸变得不顺畅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汇票上面的数字。
整整四個零,前面挂着個数字“一”,后面标号是美元。一万美元什么概念?按照目前一美元兑换七法币计算,七万法币的巨款。他一個月薪水才十块大洋,两万多大洋靠薪水到死都挣不到。
也是担任职务以来,最大一笔财富。屠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女子,“说实话,屠某心动了,却不敢接,更好奇凤凰姑娘真正身份。当然,我也知道规矩,就当我個人好奇罢了。”
能随手甩出一万美金的女子,岂是一個青楼头牌花魁。红党几时这般有钱了?还有另一种可能,日本人。
那就说明要捞的是日本间谍。钱谁也想要,可要有命花才行。
凤凰收敛笑容,继续从包里取东西,“原本想跟屠股长交个朋友,可惜小女子蒲柳之姿没那福分。既然做不成朋友,干脆做仇人好了。”
屠畑脸色僵住,语气变得冷淡下来,“凤凰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打算跟屠某结仇?”
“看看,看了再说。”凤凰把几张洗好的黑白照片推到其跟前,一副智珠在握神情。
屠畑原本心中不屑,他虽然职位不高,但只要自己叔叔在谁也别想拿他怎样。结果刚低下头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毫无血色。慌乱把照片收起来塞进内衣口袋里,神情惊恐向四周查看。
倾身低吼:“你怎么得到的照片!”
凤凰翘起脚靠在椅背上,一脸惬意轻松观望四周,一個臭警察竟然在窥视她身体,不经意挺了挺胸,百无聊赖般细语:“屠股长品味非凡,不知让屠天明看到后该作何感想?”
“你!”
屠畑双拳紧握,死死咬着后糟牙,凶狠目光想要一口吃掉她。可惜人家一副风轻云淡,不予理会,整個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你到底想怎样?”
凤凰又咯咯的笑了,引得周围男人尖叫。别人可能觉得屠畑把她哄开心了,羡慕不已。
“屠股长聪明!”
凤凰倾身盯视道:“昨晚被送进去的邱明跟另一個红党,今晚我就要见到,屠股长不会让我失望吧?”
屠畑闭上眼深吸口气:“我尽力,东西什么时候还我?”
“呵呵,着什么急嘛,等事情办好自然会还给你。汇票收起来,做朋友总比做敌人有意思,你说是吧?”
事到如今他别无选择,静静收起汇票,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凤凰冷冷刮了他一眼,“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不想死后都没脸,嘴巴要闭紧些。屠股长辛苦,中午留下我安排人好好犒劳一番。”
…………………………
衡宇听不清两人说话,只看到她时尔放浪,时尔拘谨,好一只小妖精。
按照张小宝回话,只要屠畑想救,甭管是日特还是红党都没问题。特务处正等着你们救呢,只不过暂时无法确定而已。
假设此女正是邱明背后长官,救邱明出来,其目的多数在红党方面。如果这样,救邱明就要捎带把吴昊然救出去,不然邱明在审讯室一番表现毫无意义。审讯那会吴昊然应该有所察觉才对,救不出来日寇怎么演戏?
当然,都是他自己推测,并不能作数,需要先确认。倘若是真的这事暂时不能漏,等她把吴昊然救出来再报,帽子嘛就扣在屠畑头上理所应当。
至于日本间谍……
说实话,他很为难。按照日后发展形势来看,目前抓日本间谍唯一目的警示上峰,转变枪口一致对外。
多杀几個日特,少杀几個区别不大。他需要谋划将来,日寇占领南京后该如何自处?该如何发挥自身价值帮助国共收取情报,筹集物资与资金,真正发挥作用。
他要留在南京。
即便死也要留下。
不会躲到山城,也不会去上海。
目标明确就要早做打算。简单点,要一個在日方能说上话,帮自己取得信任站稳脚跟,最起码能进入特高课或者梅机关的机会。如此才能获取情报,体现价值,这個机会不好创造,中间操作起来要谨小慎微。不能让国共方面觉得自己是汉奸,更不能让日特觉得是忠臣,如此才能夹缝中生存。
正胡思乱想之际,张小宝带着一個黑衣黑裤的男子进来。身形魁梧,面部线条刚硬,目光冷酷,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小腿粗壮,肩臂宽阔,肌肉扎实,看上去像个练家子。
“衡队,这是刘强,外号刘黑子。在咱片区活动的游侠。师承孙景林第四代弟子,早年出身小刀会,因为杀了個军阀姨太太被通缉,跑到南京开了家武馆,就在不远。拳术无双,腿脚功夫也非常厉害,曾经跟警队搏击第一名单练,一脚把那混蛋干翻,两月没下床。协助警局管理夫子庙片区,每个月治安费都有刘黑子帮忙收取。”
“黑子,新上任的衡队长,负责这片区治安,还不见礼。”经过张小宝介绍彼此算有個初步认识。
“小人刘强,见过衡队长。”
衡宇轻轻颌首:“党国没有大人,只有长官。每月上交二千有压力吗?”
看面相刘强就属直人类型,没啥心眼。微微沉吟:“回衡队长,夫子庙商户都属贫民,上有老下有小,每月二千确实有难度。”
“那你是怎么凑齐钱上交的?”
“这个……”
旁边张小宝急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在衡队面前莫要遮掩。实话跟你说了,衡队昨天刚来今天就擢升小队长,跟着衡队好好干,有你出头之日。”
张小宝平常在警局消息灵通,知道衡宇刚来就得到李富贵赏识,不是有背景就是有能力,否则抢了他的队长位置能服气才怪。
李强性格直却不傻,急忙回话:“我手下有些过命兄弟,平常会到其它区县接些私活,差的钱会给补上。”
衡宇暗赞,还真是個侠客。不管去干啥了,总归没太为难乡里,人品不错。
指了指旁边:“明楼每个月收取多少?”
“这个……”刘强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向张小宝。
张小宝把话接过去,“衡队您刚来不清楚,明楼有负责刑侦的大队长田有禄罩着,平常不允许治安大队收取保护费。田有禄跟副局长田刚是叔侄,所以……”
明白了,玛德,国党内部真是盘根错节,基层都利益扯利益,不用说高层了。
衡宇端起茶杯,轻轻错着茶盏,没去看两人:“还有多少?”
“呃——”
张小宝回道:“整個夫子庙青楼、烟管、洋行总共有十二家田有禄都打招呼了。”
居然敢在本少爷嘴里抢食吃,这是没把军统放眼里啊!
衡宇思忖片刻,抬起头看向刘强:“敢不敢招惹麻烦?”
刘强今年二十八岁,江湖打打杀杀多年,见过的人如恒河沙数,观人也错不到哪里。
衡宇看似普普通通,却总给他一种底气十足的感觉,说泰山蹦于前而好不变色夸张了,但看不透此人。
听到田有禄跟田刚面上没有丝毫变化,要么傻,要么有底气。
底层贫民要翻身,要么入伍当兵用血换功,要么聪明绝顶满腹才华进入官场。两样都不占就要有眼光,跟着前面两种人走路,他发达了,你自然水涨船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所以选择很重要。
刘强就很有眼光,点点头:“敢!”
衡宇审视他片刻,放下茶盏:“安排些人把香客都赶出来,等我带人过去再撤。”
刘强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既然答应自然没有退缩理由,抱了抱拳就离开。
张小宝可吓得不轻,急忙开口:“衡队,要是田有禄带人来到时可不好收场。而且明楼没那么简单,背后东家恐怕很有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