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霆锋把审讯资料递给衡宇,并简单介绍:“邱明只交代自己红党身份,没有牵扯其余人。”
指了指另一男子:“此人叫吴昊然,在夫子庙经营一家粮油店,称自己只是普通商人。”
合着只打了半天,啥也没问出来。当然,这里面很多事只有他知道,先翻看调查到的基本资料。
旁边几人在那嘀嘀咕咕。
郑界民第一次见衡宇审案,总觉得有点不靠谱。打成这样都不交代,他来还能如何,刑讯专家的本事他倒想领教一番。
“郑副处长是否觉得他来也没啥希望?”唐枞观人眉宇的本事不逊色衡宇,随口闲聊而已。
郑界民摸了一下鼻子,背着手笑道:“唐科长莫要让我得罪人,倘若说是,一会审出重要情报我这老脸可没地方搁;倘若说有希望,审不出来大家脸上都没光。”
都是狐狸不玩聊斋,“不过,好奇心有,他要如何审讯。似乎唐科长颇有信心,不知源自何处?”
唐枞整理着领口衣服:“只是觉得他审讯方式颇为特别。东拉西扯一番,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到最后能穿一条完整证据链,无须大刑伺候,看不懂,学不会,总有点高手风范。也许戴处长能看懂,反正我是犯迷糊,不知他那句有用那句没用。”
戴春风自然知道衡宇其能力,能判别话语真假,至于观人眉宇的事可信可不信。
两根指头夹着烟往嘴里送,吐出一口烟雾:“看看吧,只要说话就能找到漏洞,顺杆往上爬,各個击破,胸有成竹罢了。”
衡宇边走边翻看资料来到邱明身前,斜眼瞅了他一眼,语气轻松随意说:“想舒服点回答我问题,嘴硬有皮鞭烙铁招待,你可明白?”说完把资料合上,抬起头盯着邱明肥胖的脸。
邱明身材略胖,长相凶恶,看上去就不似良善之辈。听到衡宇问话艰难活动着身躯,抬起头看向衡宇。恩,什么鬼?居然还戴着個猴子面具,难道是……
他心中狐疑,眯起眼打量衡宇的同时,张开肿胀的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想问什么。让我出卖自己同志,休想!”
衡宇面具后的脸满是笑意,一個日本人却要死保红党人员,不知道的真被其蛊惑。用口供夹拍了拍他胸口:“有骨气,只是你这骨气用错地方了。我问你答,简单点,只说是与否,为的给你省点力气。审完就送牢房,绝不会再打你,如何?”
“哼!”
“要问就问,少说废话。”实则邱明面对“善良”近似商量语气的衡宇,没有应对方法了。
衡宇翻开记录拿着钢笔点了点:“口供说你加入红党三年,一直在南京潜伏,以粮店老板身份做遮掩。这么说你来南京三年有余,是或否?”
邱明审视衡宇,没明白他为何问些废话,既然毫无意义说了也无妨,头轻轻转向左侧,没在看他,从牙缝里挤出:
“是!”
真话。
衡宇边问边写,特殊地方用红笔做出标记,不忘盘问:“既然你是红党,总要有人引荐。当初安排你来的人如今在不在南京?”每当询问时他会抬起头看向邱明的奴仆宫好判断真假。
“在!”
真话。
衡宇心里暗乐,这邱明脑袋不太好,自己偷换概念他没听出来。记录、标记、继续询问:
“既然在,总要见面。当下南京,身为红党做事要低调,安全起见提前打个电话确认一番很应该。遇事不决,你是用电话汇报,还是电台汇报?奥,对了。”衡宇抬起头似乎想通什么,眼中满是笑意:“你只是红党编外人员,理论上只能接收命令,安全起见他会用一种电码方式给你传递消息。而你不管用何种方法接收到消息,都会尽快破译出来,这么说你手里应该有军事密码本,是或不是?”
邱明扭过头跟面具后的双眼对视,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心中狐疑:问一個都知道的消息啥意思?
总觉得里面有事,一时没回话,酌字酌句分析哪里有问题,不时扫衡宇一眼。
旁边几人同样没听明白,啥意思?
戴春风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衡宇审讯,其实他也没想明白,天上地下的问题都很普通,甚至推算都能推算出来。
邱明反复咀嚼后觉得没问题,再次看向衡宇,却见他双眼澄明,坦然无惧。嘴角抖动撕裂出一個字:
“有!”
真话!
吆西!
衡宇看似面无表情俯首记录,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他审讯的可不是红党,而是日本间谍,所有审讯都会围绕身份来布局。送他来的人一定是日特,人在南京,平常用军用电码破译。因为邱明把自己设想成红党,但实际上他不是,那衡宇问的所有问题,他就要回答。既然回答,编的答案衡宇会审核,既然是真的说明什么?说明邱明手里确实有密码本,但未必有电台。
三言两语就把邱明长官身在何处确定,而且把他传讯方式搞清楚。没错,用密码本,他用密码本说明什么?说明他长官也用密码本,甚至有电台。
这才是关键之处。虽然没抓到,已经确定有两本密码本,甚至有部电台。接下来要围绕他把密码本放在哪里来展开。
衡宇抬起头表扬他:“你很识时务,对于聪明人特务处会优待,等审讯完会把你送到宁海看守所里服刑,能不能活着要看自己本事。”他要给邱明出去的希望,以日寇本事及国党狱警的贪婪,很快就会被捞出去,而这个捞人的就是日本间谍,一举两得。
不远处的聂霆锋擦了擦额头虚汗,心话你可真敢说,当着处座面就信口开河。像这类红党人员审讯完会送去老虎桥首都监狱,你居然给安排到宁海看守所。虽然也是关押囚犯的地方,但前者都是要犯,类似红党、日特;后者多经济犯以国党腐败分子为主,包括中央军人监狱,经过军事法庭审判的国党军人关押处;首都反省院,关押国党政治犯罪的囚犯。各有各的去出,你一句话给整成自己人了,胆大包天。
旁边看热闹的三人自然也懂,郑界民一个劲的揉脑袋,不时瞄一眼戴春风。
唐枞只是尴尬的用手揉额头,说啥也不是,胆子果然很肥。至于戴春风到是风轻云淡,像没听到,背着单手搁那抽烟,偶尔扫一眼衡宇。
果然,衡宇说完就在那记录,眼角余光偷瞄邱明反应。他眼中稍纵即逝的亮光,代表着希望,或许心里正在合计找谁去救他。
“咳咳。”
衡宇背起手,小范围踱步。并用及其温和的语气询问:“按照红党经济条件来说,你的生活质量应该不算好。可你又是個生意人,总要有点应酬,钱还是要花的,招待完朋友可能会顺势去一趟秦楼楚馆。这样算,你应该有套不错的外宅用来接待朋友,或者红党人员开会用。我只要这個地方,说了,审讯结束,我得功劳,你得自由。”
停住脚步,笑着看向邱明:“总要有点诚意,你说是吧?你明白我的意思,特务处出勤有费用,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为难你,给个交差的理由不算过分吧?”
如此审讯方式在警察局比较合适,但在特务处颇显另类。旁边几人有点憋不住了,郑界民背着手眯眼盯视衡宇,这小子有点操蛋,胆肥,喜欢自作主张。
这段话听到众人耳中只有一個结论,衡宇无非想知道邱明跟红党开会地方在哪,知道后安排人监视,好交差。
可明白人都知道,邱明被捕,原本开会的地方已经失去作用,在安排人监控还有何意义?
实则邱明也这般思考,心中狐疑,眯着眼上下审视衡宇,想看透他真实想法,却感觉触碰到一片汪洋大海,根本无所得。
随口试探:“以你们特务处能耐,想要找到我的住处还不简单,你这般问几個意思?”
邱明问出了几人心中的问题,都竖起耳朵想听听葫芦里卖的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