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哉!
午门前。
刘杰与毕云告别。
等回到都察院时,监察御史已然各归其家,放衙有一会儿了。
而正堂内,又积累了一个箩筐参奏国公府的奏疏。
听守值御史讲,监察御史们回到家后,准备挑灯夜战,多参国公府几本。
刘杰本想宽慰御史两句,不必如此辛苦,但又想到陛下的鼓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能参多少本就参多少本。
出衙。
车夫驾辕而来。
“小少爷,咱们去哪?”
这京城。
消息传的就是快。
陛下赏赐都察院左都御史一座大府院的事,就像长了脚似的,传遍所有权贵耳中。
当然。
还有都察院围攻三大国公府的事。
让无数权贵震惊。
这刘家。
当真是跟国公府干上了。
当老子的刘次辅,才拿天子剑威胁了三大国公,又清丈了国公府的土地。
这当儿子的刘总宪,毫不逊色,刚入京来,连口水都没喝,就悍然对三大国公发动了风闻大术。
一副誓要置三大国公于死地的架势。
看来。
国朝第一显赫家族,要和国朝三大超品勋爵府,一决高下了。
不知名的赌坊,为此开了盘赌,引来贵人们纷纷下注。
绝大多数贵人,都赌三大国公府胜。
国公府的底蕴。
可不是所谓国朝第一家族的两三个人就能扳倒的。
而刘杰的车夫,歇脚的功夫,就得到不少监察御史车夫的恭贺,也问出了原寿宁侯府,现左都御史府的位置。
凭借着自己这手老把式,虽然以前没去过赐第,也能找到那。
“回父亲那。”
刘杰登车道。
赐第那不急着去,先回次辅府,见见小侄儿,也交代些事。
……
次辅府。
户部尚书的金玉马车缓缓而归。
府中大管家,刘次辅的书童,福伯连忙迎了上来,扶着孙少爷下车。
“我叔父回府了吗?”
户部尚书刘成学没有直接入府,低声问道。
言行举止间,透露着恐惧之意。
他的父亲刘东,早卒。
他自幼受叔父的管教。
不听话,就是打。
从小到大,光是荆条都抽断十数根。
那都是因小事而起。
而今他做了户部尚书后,第一件事就是上疏陛下国朝选妃,在叔父看来,恐怕是混账至极。
叔父要是见了他,非能抽死他不可。
但想到这,他又觉得如今官至九卿,是堂堂的户部尚书,地官大人,在家中,应该能挺起胸膛来了。
叔父,是特别注重脸面的人,估计不会再用荆条打他了。
“小少爷入京后,未曾回府上。”
福伯摇摇头道。
与小少爷多年未见,难免有想念,却没想到小少爷以国事为重,连家门都没入。
“听说陛下赐第叔父,想必是去那了。”
刘成学松了口气,仰首看着次辅府的匾额,不满道:“那前寿宁侯府,六进的大宅子,比这府邸不知气派多少。
祖父少说也是内阁次辅大臣,国朝正一品大员,住这,着实太寒酸了。
我做了户部尚书后,想置办个大点院子,正巧,首辅大人和衍圣公府旁边,有个三进大院子便宜出倒,千两纹银就可以买下。
我本想买,写信给祖父,祖父不但不同意,还在回信中骂了我一顿,唉。”
孙少爷一声叹息。
福伯只觉得后糟牙疼。
首辅府,衍圣公府。
两家是亲家。
两座府邸,在小时雍坊的太仆寺街南北,皇城墙西南角。
离皇宫非常近。
那地方。
寸金寸土。
一出一进的院子,就不止一千两黄金。
三进的大院子,怕是万两黄金都拿不下来。
出倒的那家人,是山西大贾常家。
是晋商的人。
见钱眼开的商人,破天荒的干起赔本买卖,数万两黄金的宅子,千两纹银卖,还只卖给孙少爷,在想什么,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
但是,孙少爷说,常家没有提别的要求,纯粹的买卖,不必考虑那么多。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天真的孙少爷呦。
“福伯,要不你从府上先给我支个一千两银子,我先把那院子买下来,等回头,我月俸发了,再补上。”
刘成学脚下一顿,灵机一动道。
户部尚书年俸三千石,约两千两纹银。
一千两银子,半年俸禄罢了。
虽说买下来,会觉得肉疼,但常家大院,他是真的喜欢。
况且。
祖父又不在京内,清丈全国朝田亩的事,又不是一年半载能完成的。
先支取银子,在祖父回京前,再给填补上,神不知鬼不觉。
“要是被老爷发现怎么办?”
福伯无语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
刘家身为国朝第一家族,一举一动都备受人瞩目。
那常家大院只要一倒手,不消半日,就能满城皆知。
老爷就在宛平县,京郊之地,孙少爷是在掩耳盗铃吗?
“等祖父发现也晚了。”
刘成学两手一摊,狡黠道:“我这叫先斩后奏!”
啪!
啪!
啪!
掌声响起。
“翅膀真是硬了,都学会先斩后奏了。”
刘杰的声音,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阴冷至极。
昔日的教导,还是少了啊。
“小少爷!”
福伯转过身,看到刘杰自破旧马车而下,惊喜道。
小跑上前,打量着小少爷,眼中不禁泛起泪花,多年未见,瘦了啊。
再加上,从黄河南而来,一路劳顿,吃不好,睡不好的,脸上,有不自然的苍白。
等入了府,让药师和厨娘多做几道小少爷爱吃的药膳补补。
“叔父…”
刘成学僵硬转过身,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遭了!
“福伯,烦请为我取几根荆条来。”
刘杰朝看着自己长大的福伯欠身见礼,微笑道。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兄长早卒。
唯有他这个叔父多多尽心了。
“是,小少爷。”
福伯忙不迭去照办,还没等走两步,又听到小少爷的吩咐。
“要带刺的!”
“还有,把这厮给我吊起来!”
手指的方向。
正是意欲逃跑的刘成学。
次辅府前的阍者,都是眼明心亮的人,自然知道这会该听谁的。
拦住刘成学的去路,然后,绑到了府前的银杏树上。
福伯取来三根满是荆棘的荆条,递到了刘杰手中,刘杰脱掉外边的长衫,露出扁褂,胳膊上的肌肉,四棱子起筋线。
显然,是有几分功夫在身的。
操起荆条,那荆棘瞬间刺破手掌,鲜红的血液顺着掌间流出。
福伯本想提醒小少爷握那没刺的地方,但见小少爷全然无感,且充满杀意的模样,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叔慈侄孝,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