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云这一觉睡了很久,从头天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兴许是一路风霜都被那一杯玉冰酒洗净了,也可能是因为放下了压抑在心底的郁结,这一觉,是他许久未曾有过的甜美睡梦。
葛青云稍微打量了一番,看到放在床边的长枪,发现还是在昨日的酒肆之中,不由得微微摇头。
【还真是放下了戒心啊……可真不像是我。】
若换做往日,他绝不会如此放心的睡过去,更别提是喝醉了。
更何况,那一瓶酒他只喝了三盏,还远远不够他的酒量,又怎么可能醉过去?
可昨日他已经看出来了,白东方兴许没说实话,但一定不是坏人。
因为一个有坏心眼的人,是绝对没有办法酿出那样的美酒来。
自忖行走江湖多年,这一点他还是能看出来。
当然,若是没有看出来,若真是一家黑店,那他也认了。
葛青云掀开胸膛的长衫看了一眼,胸口处蔓延出像是蜘蛛网一般的黑色丝线,不由得心底微微叹息:【时间不多了……】
鼻翼微张,他嗅到了早点的味道。
走到院子中,简单的打水洗漱了一下,葛青云扛着长枪走入大堂,一屁股坐在了白东方的对面。
虽然他们昨天才见面,但葛青云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面前的这个人,彼此已经很熟络了。
桌子摆着早餐,中间是一大盆稀饭,旁边的盘子里叠着几张饼子,另一只盘子里摞着七八个包子。
白东方正在喝着盛到碗里的稀饭,另一只手还那拿着包子。
一口稀饭一口包子,吃得好不乐乎。
看到葛青云落座,他咽了咽嘴中的食物,招呼道:“赶紧吃,你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估计饿坏了吧,我特意多买的。”
“好嘞。”葛青云也毫不客气,放下长枪之后一手包子一手饼的吃了起来。
“你好能睡啊,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唔……”
“你这杆长枪是有什么特殊吗?昨天看你趴在桌睡了两个时辰还没醒,我就想给你搬到床去,结果你死死地握着长枪,我用力掰都掰不开!”
白东方早就开吃了,这会儿也吃得差不多了,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葛青云愣了一下,其实昨天白东方将他搬到后院偏房之中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毕竟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在白东方碰到他的第一时间他就醒了。
但由于一些不好明说的原因,他只能继续装睡。
而睡过去的练武之人放不下手中的兵器,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于是葛青云一边埋头吃着一边解释道:“那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一般都不会离身。”
“你师父?”白东方好奇地问道:“听你这语气……你师父死了?”
闻言,葛青云微微点头。
他仰头一口气喝了一大碗稀饭,随后淡淡地说道:“虽然我喊他师父,但他却没收我为徒。”
“说说,说说。”白东方一脸好奇。
虽然酒肆是开在这宣城寸土寸金的金花大道,但他这东方酒肆是真的没有生意。
往日里无趣得很,闲得他都想花钱请人来喝酒了。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年纪差不多的江湖浪客,能从对方口中听到诸多江湖故事,对他而言乃是最大的乐趣,自然是满心欢喜。
看着一脸好奇的白东方,葛青云耸了耸肩,说道:“那是九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算是初入江湖吧……”
在白东方的注视下,葛青云缓缓说出了自己学武的经历。
无非是什么江湖好手濒死之际,不忍一身武学就此埋没,眼见葛青云根骨奇佳,遂传道授业。
又因为担心以前的仇家会害了葛青云,便没有收徒,但教导也是倾心倾力。
以至于本来还有个把月好活的人,不到十天就撒手人寰了。
“他说少年时期他最心爱的女子便是在湖畔洗头,那张清澈的侧脸,便是他心头永远忘不掉的温柔。”
“他说自己踏入江湖,就是想要博一个前程,好回去娶人家姑娘。”
“可他没有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年,这江湖,他也没有再离开。他终究是没有回去,从离开,一直到死的那天,他都没有踏入那个村子。”
“那后来呢?你去了你师父的老家没?”白东方好奇地问了一句:“有没有看到你师父少年时期爱慕的女子?”
葛青云点了点头:“去了啊。”
“按照师父的遗愿,我把他的骨灰洒在了那片湖里。”
“可同村的人告诉我,那个女子早就嫁到外地去了,也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于是我又去了那女子的夫家,找到了她,她的孩子都到了成亲的年纪。”
“兴许是生活的烟火浸润了她的容颜,那女子的姿色在我看来也就一般,但当我问起她是否还记得我师父的时候,她笑的那一下,我似乎是明白了为何我师父会对她念念不忘……”
闻言,白东方愣了一下。
虽然他还没有体验过爱情,但听到这句话,他心底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看着似乎有些伤感的葛青云,白东方挠了挠头,他起身离去,不一会儿便端着托盘走了回来。
葛青云疑惑地看了一眼。
“看你似乎颇有感慨,酒名‘春满’,带你领略儿女情长的离合悲欢。”白东方一边说着一边倒酒。
葛青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