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日,突厥部落已向大唐王朝臣服了半个世纪。
近年来,大唐朝廷不断地对外征战,大量抽调突厥青壮年从军,百姓不满情绪逐渐累积,复国的思想在各部落大酋之间逐渐萌发。
调露元年十月,突厥大酋阿史德温傅、阿史德奉职所辖的两个部落,拥立阿史那泥熟匐为突厥可汗,蜂集漠北二十四州部众数十万人,公开反叛了大唐王朝。
一时间,河东、河北震动。
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裴行俭刚从西域平叛回朝。
武照任命他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率太仆少卿李思文和营州都督周道务将兵十八万,会同西军程务挺、东军李文暕,合兵三十万。
同时,命回纥部落自漠北南下,两军南北夹攻,共同击讨突厥叛军。
在裴行俭将军的指挥下,唐军于黑山大破突厥,生擒大酋阿史德奉职,突厥可汗阿史那泥熟匐被其部下所杀,突厥叛军只能退守狼山。
永隆二年正月,阿史德温傅从夏州迎来颉利可汗的族侄阿史那伏念,北渡黄河,立为突厥可汗,联兵进攻大唐原州、庆州一带。
武照再次命裴行俭为主帅,程务挺为副将,一同讨伐突厥。
七月,阿史那伏念的妻子与辎重在金牙山被程务挺缴获。
无奈之下,只能向大唐请降。
裴行俭将军向阿史那伏念许诺,投降后可以保其不死。
得到不杀的承诺后,阿史那伏念逮捕了阿史德温傅,献给裴行俭,一同进京面圣。
裴行俭将军在战场上屡立大功,朝中黄门侍郎裴炎对他十分嫉妒。
众所周知,裴行俭是大唐军中第一将帅,以他的累累战绩,完全可以胜任兵部尚书,或者进入大唐中枢,成为诸相之首。
但他向来反对武照参政议政,如果将活捉阿史那伏念的功劳,记在裴行俭的身上,对他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
裴炎得到武照的暗示,要将功劳记在程务挺身上。
于是,裴炎上书李治天皇,说阿史那伏念等人,是因为南有程务挺所逼,北有回纥所迫,穷窘之下才投降大唐的。
这些降将,一旦日后形势对其有利必然复叛,所以应该斩草除根。
李治听信裴炎之说,下令将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温傅、阿史德奉职等五十四员突厥降将,全部关押起来,等待秋后诛杀。
裴行俭的军功不予记载,只被封为闻喜县公。他耿耿于怀,从此以后,一直称病不出。
没有了裴行俭,程务挺一跃成为大唐王朝的第一名将,被提拔为右武卫将军、平原郡公。
他非常感念裴炎的提携之恩,两人的关系也日益密切起来。
不知不觉,程务挺也成了天后一党的人。
叶法善天师轻轻放下信笺,自言自语道:“杀掉这些突厥降将,恐怕他们复国的火种,将更加熊熊燃起,毒燎虐焰,伤的都是自己!”
一夜无眠。
五更还未结束,天色已经大亮。叶法善天师起身下榻,独自登上点易台。
几声生涩的琴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放眼望去,一个瘦弱的身影正独自坐在松下抚琴。
叶法善天师举步走了过去。“子虚,清溪观尚未开静,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习琴了?”
子虚站起来,行了个叉手礼,道:“昨日,弟子得了师父新谱的《梅落寒枝》,十分喜欢。凌晨时分,早早醒来,拜了三清、四御和大帝,就来习琴了。”
师父眉如墨绘,眼窝深邃,棱角分明的冷峻中,流露出几分赞许。
“已到盛夏,天气炎热,此时,正是混元峰上最清凉的时候。习琴,最讲究一个清字。”
“师父曾说,清音得于清心,清心源自清骨,弟子一直铭记在心!”
“地僻、琴实、弦紧、心专、气肃、指劲、按木、弹甲,八者俱备,清心自来,如月印秋江,万象澄澈也!”
子虚拿起琴谱,趁机请教起来。
“师父,您看这支《梅落寒枝》,此处滚拂之后,五声短锁,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叠涓,每次弹到这里,就如断线的纸鸢一般,无法操控了。”
“何为叠涓?抹勾急弹,先抹后勾,以连贯轻捷为妙。慢入,然后取正声,数音连接无间,如花落涓流,滚珠走盘,无滞无碍,一气呵成。”
师父的声音清朗,极有耐心。
子虚坐下来,按师父所说的弹奏了一遍。
“这处手势不对,抹勾各弹一弦,一齐并发,共得一声。”叶法善天师坐到琴几前,亲自演示起来,边弹边哼,“落梅初,横窗瘦,玉骨一枝香在手。寒香乱,鬓上藏,梅谢十分春来早。”
古淡清洌之声,洋洋徜恍,在山野间游思缥缈。
子虚心领神会,几遍弹下来,已经如行云流水一般畅快。
身旁的莲花天师盏中,小鹿跪伏在莲蓬上,双目微阖,静静地聆听着琴音,不吵也不闹。
“子虚,弹琴之时,进退抹挑,须力透甲尖,声声贞静宏远,干脆利落,才具有击鼓撞钟之势。”
“弟子记得师父教过一句话,弹琴时,指下简劲,轻重迟速要合适,重如山岳,动如风发,清响如击金石,而始至音出焉,至音出,则坚实之功到也。”
“对!其妙就妙在指用力而心不觉,若一味用力,指势太猛,则会流露出一股杀伐之气,琴音显得浮躁粗戾。更有甚者,只求落指刚健有力,发音就会不清不洁、不静不和!”
“所以,师父常说,心无尘翳,指有余闲者,才能弹出真正的清雅之音!”
“循徽叶声,辨之在指,审之在听。声厉则知指躁,声粗则知指浊,声希则知指静,这就是审音之道!”
师父一席话,让子虚顿悟其中的奥秘,使劲点了点头。
师徒俩讨论宫商角羽,不知不觉,已经日上松梢。
澄怀和石清循声而来,围坐在他们身侧。
叶法善天师冷肃的目光从弟子身上一一扫过,瞬间变得温软起来。
“你们来得正好,师父有话要说。铸剑大业未成,现在只能搁置一边,明日,师父遵太上旨意要西去长安了,你们可愿随我同行?”
澄怀道:“弟子本来就是河陇人氏,家父尹守贞为长安一名小吏。到长安,就是回家了。”
子虚亦道:“弟子发愿终身追随师父,您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叶法善天师将目光投向了石清。
本想说,“石清,你留在太鹤山洞天,帮师父看家护院吧!”又觉得他实在太弱小了,不放心把他留下来。罢了,罢了,都带去长安罢!
子虚捧起莲花天师盏,道:“师父,小鹿每天要喂养青芝,这可如何是好?”
“带些新鲜青芝去长安种植,乌翎也需要天天喂养青芝的。”
“还是师父想得周到!”子虚眉开眼笑,“等下我们几个就去挖青芝,带个一箩筐去长安。”
“你们多挖一些,师叔祖也需要青芝入药。”说话间,几道钟声悠悠响起,叶法善天师道,“清溪观开始鸣钟报辰,大家该去做早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