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中,略带哽咽。
“裴将军主动退出军政,是在为你让路。他对你还是满怀希望的!”叶法善天师道。
程务挺怃然低下了头,带着满满悔意,道:“裴将军走时,年仅六十四岁。作为他的弟子,硝烟四起时自当冲锋陷阵,才能对得起裴将军的栽培!”
不一会儿,茶汤沸了,澄怀将茶汤滤出,给众人添了新茶。
叶法善天师取了一杯茶盏,轻轻地置放在程务挺面前。
“裴将军走了,难道西突厥的叛乱真的无人可平了吗?
“黑齿常之将军在河陇前线,娄师德将军在剑南边境,末将也将去往河东北境,常驻于雁门关,对抗东突厥的崛起。羽林营中,无人能够领兵打仗了。”
“难道安西都护府也没有一员将军可用?”
“叶天师提醒我了!”程务挺突然兴奋起来。
“程将军想到谁了?”
“安西都护王方翼!昔日,曾与我同袍作战,他骁勇善战,识略精断,有应变之能,调露元年受命修建碎叶城后,就留在安西都护府任职了。”
“贫道记得,王方翼将军早年为右千牛卫,又随裴将军讨伐过李遮匐,作战经验丰富,让他领兵,最合适不过!”
程务挺急忙地起身,叉手告辞。“叶天师,我先行一步,请求天后下令,让王方翼出兵,一定能解围弓月城!”
叶法善天师笑而不语,送他出殿,回来时,路过药王殿。
大殿前种了几棵椴树,树荫遮天蔽日,青翠欲滴。时值初夏,椴树花开,满树细碎金黄,香甜怡人。
子虚将括州青田带来的青芝种在椴树底下。
青芝层层叠叠丛生,绿云般的菌盖硕大而肥厚,顺着树杆盘旋而上,远远望去,好像一条条青龙蜿蜒而上。
他正在树下采青芝,榨取浆水。
叶法善天师走到近前,看见莲花天师盏摆放在树荫里,小鹿憨态可鞠、四蹄生风,见他来了,愈发欢蹦乱跳起来,犹如鸢飞鱼跃,一刻也难以消停。
一瓢清冽碧透的浆水浇下去,小鹿被水花高高卷起,又悠哉悠哉地落到盏底,脚踩莲蓬,一跃而起。
“子虚,小鹿在你的精心照顾下,越发古灵精怪了!”
子虚用袖子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珠。“上次照顾不周,差点让它一命呜呼,不敢有丝毫怠慢了!”
“你照顾它有两年多了,辛苦了!”
“弟子只占得三分功劳,还有七分,都是师父的。您每月为它修复元神,注入自己的修为,它才能健健康康地成长。”
“看这活泼的样子,就知道它非常健康!”
“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化形,到底是幻化为小鹿呢?还是幻化为人呢?”
子虚丰神俊朗的身姿越来越清瘦修长,满月般的脸庞,随着年龄的增长,童稚气质渐渐消退,轮廓也渐渐分明起来。
“静观其变,顺其自然!莲花天师盏是天台茅君用毕生修为炼成的法器,只要元神不死,都有可能在盏中修炼出识神,继而获得新的肉身,成为新的生命。”
“莲花天师盏只能拯救一次生命,一旦小鹿重生,它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这么好的法器,却用来拯救一条微不足道的生命,师父可会后悔?”
“既然是生命,就有生存的权利。我们是一名匡时济俗的道士,当然有拯救它的义务!”
子虚含笑道:“《虚皇天尊初真十戒文》中说, ‘德惠之普,人虫草木,一视同仁。’师父慈爱一切,不异己身,弟子当以此为榜样!”
“道家推崇 ‘齐同慈爱’、 ‘慈爱众生’,把众生看做己身,身不损物,物不损身。一切含炁、木、草、壤、灰,皆如己身,念之如子,不生轻慢意,不起伤彼心,这些都是老子的教导,教导我们如何去对待生命!”
“是!弟子谨记于心!”
“忙了一上午了,你该歇歇了。”
子虚将手中的瓜瓢放在木桶里,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捧起莲花天师盏,跟着师父回殿。
“师父,今日见您说话,为何有些喘气?”
“朝中几路大军即将出发,为师早上绘制了一些洞真太微金虎金符,体内真元之气还未恢复,所以,说起话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哦!我还以为师父是在为师叔祖担心呢!”
昨日,师父让澄怀送了一件崭新的道袍给叶静能法师,庆贺他七十八岁寿诞,没想到师叔祖当着澄怀的面,将道袍撕成了碎片。
叶法善天师道:“茅山道士念敕画符,都要注入体内的真元之气,符箓才会有无限法力。每画一张符箓,需要歇息半个时辰才能恢复体力。”
“弟子们心疼您年岁大了,恳请您封笔,不要再绘制符箓了,而您呢,总是充耳不闻,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你们可以帮师父画一些简单的符箓,像洞真太微金虎金符这种法力很深的天符,你们暂时还画不了!”
“师父教过我们数百种符箓,弟子最想学的就是洞真太微金虎金符了!什么时候,您也教教子虚!”
“人在军旅之中,刀剑之下,可用洞真太微金虎金符护身。厄难之时,存想五帝神官卫我左右,同时要念金刚咒: ‘虹映九天,飞行太极。洞真太微,带日衔月。左旋玉铃,右回金铛。灾不能干,兵不能伤,临大危难,必有善生!’”
“等我们学会了所有的符箓,师父是不是就可以封笔了?”
“你们道法尚浅,师父封笔,恐怕为时还早。”叶法善天师道,“师父还需要画很多洞真太微金虎金符,你也一起来帮忙吧!”
师徒俩一边说着,一边往殿后走去。
朝廷出兵的军令急速抵达西域,安西都护王方翼立刻调兵遣将,前往增援弓月城。
唐军在伊犁河与阿史那车薄率领的西突厥大军相遇,两军大战,杀敌一千余人。阿史那车薄撤退三十余里,弓月城终于转危为安。
不久之后,金山南麓三姓咽面葛逻禄部落也与阿史那车薄联手,加入了反叛之列。
葛逻禄部落内有谋落、炽俟、踏实力三族,所以自称三姓咽面。
王方翼率安西都护府驻军以及西域其他部落的兵马发起进攻,在热海与阿史那车薄和葛逻禄部落联军进行决战。
阿史那车薄大败。
唐军继续兵分三路,北上袭击葛逻禄部落,大破联军,俘虏大大小小首领共计三百余人。一时间,西域震服。
是役之后,王方翼升任夏州都督。葛逻禄部落余众退回金山南麓,西突厥十姓部落元气大伤,从此再也没有能力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