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犀眨眨眼,没有听懂,她本来就不觉得有区别啊。
江老夫人从颠簸中缓过来,舒畅的呼一口气,见到她的表情,读懂了她的话,笑着将她抱到地上,牵着她的手。
身后的马车里跑出两个俏丽的小丫鬟,大包小包的拿着进香的事物,轻巧巧的跟上来。
大觉寺的主持早已等在门口,她们下马车的时候走过来,恭恭敬敬的双手合礼:“见过一品夫人,上次沈府捐赠银两和大米,贫僧还未来得及感谢,又听闻夫人要捐赠衣物,实在是慈悲为怀,众生之福。”
“大师客气,天灾当前,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江老夫人双手合十回礼,眉目温和像那寺里的菩萨。
言犀也懵懵懂懂的有样学样,只是心不在焉,一双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
她的目光掠过祖母和丫头,望到寺庙门口两侧搭着的大棚子,许多衣服破烂的人围在那里,也在看着她们,不少人在风里有些瑟瑟发抖,目光却是热切的,那热切的目光掠过她们一行人,掠过丫鬟们大包小包的供物,最后停留在祖母和她身上。
她不知道那目光是艳羡、渴望甚至嫉妒,只觉得有些怕怕的,急忙挨近些,抓紧祖母的手不敢放。
“不怕,”江老夫人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又温言取笑:“在府里小霸王似的,怎么出来这么胆小?”
言犀抬头看着祖母,有些不满的嘟嘟嘴,到底没有松手。
江老夫人便笑笑,牵着她往寺庙走去。
作为庆国王妃的姨母和养母、一品诰命夫人,江老夫人简朴随和,不失贵气。她简单的盘发上只有一支墨玉簪子,通透圆润;圆领秀金薄袄里是江南织锦所做的襦裙,裙边滚着八宝纹裙襕,垂坠感极好;从上到下通身暗色,只领口一颗金嵌宝石做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更显得她精神奕奕。
而言犀,胖乎乎的小身板包在粉红的薄袄里,丝毫也感觉不到初冬的寒意。她被祖母牵着,穿过香火缭绕的佛堂和院子,跟着祖母跪完漫天神佛,这才走到安静的院子里,被按着坐下来喝茶,听大人们商议捐布料裁衣的事情。
她听到“瘟疫”、“水患”等词语,只懵懂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并未把这些词和寺庙外的棚子和人群联系起来。
许久,江老夫人结束商议,又带着她在佛前磕头,这才慢慢的牵着她离开。
夕阳西下,她一步步走下庙前的台阶,台阶很高,她又漫不经心的四处看着,脚下就有些晃悠悠的。江老夫人察觉到她不专心,刚要叮嘱礼仪,就看到她盯着一个地方发呆,目光里朦朦胧胧的升起怜悯。
江老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寺庙开始布施晚饭,一个小男孩领到馒头,不顾手脏埋头吃着,吃得急了被噎到,缩在那咳嗽,脸涨得通红。
“祖母你看他……”言犀还不知道“狼狈”这个词,也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只是低声说:“阿娘说吃饭要细嚼慢咽。”
江老夫人心疼的将她抱起来走入马车里,“因为他太饿了,”她说着,将宝贝外孙女抱在怀里,听到马蹄声慢慢响起,忍不住叹息:“人啊,只要挨过饿,就难免吃起来狼狈。”
言犀听不懂祖母的话,她滴溜滴溜的大眼睛还在依依不舍的看着窗外,这一次她看到更多衣衫褴褛的身影,便转头不好意思的撒娇:“我有好多衣服,还有好多点心,我可以送给他们。”
“好孩子!”江老夫人听到,心疼又高兴的将她揉到怀里:“好孩子,希望你这一生都不知道饿的滋味。”
言犀便高兴起来,她拍拍肚子,表示自己饱得很,又咯咯笑着从祖母怀里出来,扒在窗边好奇的看着。
那时候,雍都风光无限,落在四岁的言犀眼中,就连每一片枯叶都发着光芒。空气里总是有香气,从祖母和母亲身上飘出来,飘进她的鼻子里,跟到她的梦里,软软的香香的,是最美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