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摧毁了他的所有,几个月来几乎没有人探望过他,如此悲惨的遭遇让江夏很难再苛责什么。
“程先生,我今天是来通知有人想见您。”江夏已经尽可能地保持温婉的语气。
“想见我用得着和你们联系?”
“对方自称是您最好的朋友,带了您想要的礼物,还说什么让您久等了之类的。”听到这句话,那只夹着烟的手轻颤了下。
“久等了...难道是那家伙吗?他叫什么名字?”
还未等江夏张开口,310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一位清新俊逸的男子不请自来。
他穿着不太合身的棕色大衣,右手扒着门,整个手背上都有大片烧伤的疤痕。
“冉奕。”
江夏:“先生,您要等我先通知了病人才能进来探望。”
江夏尽职尽责地向冉奕解释:“病人的情绪不太稳定,您尽量不要刺激...”
“好好好,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劳烦护士小姐了。请你先到门外稍等片刻。”
冉奕非常绅士地将江夏请了出去。
病房的门被“嘭”地关上,只剩下一脸懵逼的江夏在门前罚站。
房间的气氛霎时降到了冰点,程羽不自觉地掐灭了烟。
他收拢了往日疑神疑鬼的疯癫模样,转而冷峻地望着窗外。
“三个月前转病房的时候,我已经伪造好了出院信息,没想到啊,你们还是死缠烂打找到了这里。”
冉奕脸上浮现出早已料到的神情。
“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手段而已,没有人会相信墨林集团的继承人会人间蒸发,就算是剩下一撮骨灰,我们翻遍整个F市也能找出来。”
“更何况,您始终都没有离开和谐医院。”
程羽轻蔑地笑了,他知道冉奕早已在医院周遭安插了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
他重新点起一支烟,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
“距离她们离开我已经七个多月了,可肇事司机仍逍遥法外。我的态度很明确,我想要的只有真相,你们为了争权如何你死我活无所谓,我只想揪出凶手,为妻女报仇。”
透过氤氲的烟圈,程羽凝视着冉奕不苟言笑的面容,凝视着这位表情管理大师,为程羽精心准备的戏码。
“程羽先生,你我深谙放虎归山的道理,他们不可能放任你出院后寻找真凶,现在你除了法定的那点名存实亡的继承权以外一无所有。况且,我们之间不是合作关系吗?”
“是我雇佣的你。”
“是谁无所谓,我只听命于报酬更丰厚的一方。”
冉奕玩世不恭地笑着,将一个文件袋递给程羽。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我当然知道您更想要什么——”
【我这三个月来,不就是在为您寻找真凶吗】
程羽愣住了,掐灭了烟,缓缓打开文件袋。
一幅幅熟悉的画面重新在脑海中浮现,他再次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
那是12月24日,圣诞节的前一天,他开车载着妻子接女儿放学,那天女儿的学校有圣诞文艺汇演,她独奏小提琴大放异彩,返程的路上妻子一遍遍回顾女儿表演的录像。
【她们班主任都没想到,咱闺女才二年级小提琴就拉得这么不得了。】
【爸爸,你就不表扬表扬我嘛】
【对呀老公,好不容易回家休息几天,闺女的演出没赶上,总得补一个庆功宴吧】
【yeah!我们去万象广场!我想吃...】
他毫不犹豫地改变了驾驶路线。
不知何时,外面又下起了雪。
雪花纷扬,市中心霓虹交错,斑驳的光晕淹没于白皑之中,程羽听不到一点声音。
【妈妈快看,窗外好亮啊...】
直至刹车片的锐鸣撕裂了暮色,当急驶的货车碾来时,程羽已无处躲避,他下意识地扑向了驾驶室的妻子。
幸运的是,这个动作让他的身体奇迹般地卡在汽车框架形变的夹缝中。
不幸的是,撕裂的车门从侧面刺入了妻子的身体。
他的身体被变形的车身卡死,动弹不得。
【爸爸...好冷...】
他的妻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车下探出半个身子,向旁人吃力地挥手,呼救。
她救了他,自己却没活下来。
不能再想了...
程羽缓缓打开文件袋,寥寥数张惨白的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它们如妻子的尸体一般冰冷。
他渴求的目光一字一句地扫视着,直至脸颊流汗,双手颤抖。
翻到最后一页的末尾,即将揭露真相的刹那,书写的内容却戛然而止。
只留下一行醒目的加粗黑体文字。
【想知道真相的话,用墨林集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来换吧】
这是程墨林老爷子遗嘱上程羽继承的全部遗产。
程羽猛然抬头,冉奕狡黠的目光又夹杂着几分玩味。
“我雇佣了你,给了你足足三个月的时间调查真相,你却反过来和我谈条件...”
“程羽先生。”冉奕收回文件,把它们重新放回文件袋里封装,毕恭毕敬道。
“我很理解并同情您的不幸遭遇,但我需要再次重申,身为私家侦探,我不仅仅受雇于您,墨林集团内那么多人对继承人的位子虎视眈眈,所搜集的资料当然需要多方斡旋周虑,而不能仅仅偏袒您一人。”
“并且,需要您出院后亲自为我作保,承认我继承的合法性。”
冉奕每一句客气的话都仿佛在故意刺痛程羽的伤口。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他思忖半晌,缓缓开口。
“只要你能保证把真凶的资料送到我手里,你们提出的条件我会好好考虑的...”
“程羽先生,现在可不是您能谈条件的时候了,出院那天我希望能得到您肯定的答复。”
【合作愉快】
冉奕开门的瞬间忽然停止动作,转而叩响了门。
“偷听别人的对话可不礼貌。”
门外偷听的江夏浑身一颤,吓得赶紧闪身。
冉奕脸上仍然挂着微笑,绅士般彬彬有礼地向她道别。
“再会,护士小姐。”
望着走廊上冉奕逐渐远去的背影,江夏心里一阵不安。
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过去她只是简单地将程羽归类为精神病患者,但这位不速之客的造访似乎给程羽身上留下了不少谜团。
只不过当江夏想去找程羽问个清楚时,却发现门把手怎么也拧不动。
程羽把门反锁了。
“滚!谁都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