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申时,温水送服两粒,可让她安睡到天明,此后十日的药,老夫已经带来了,辛苦姑娘给闻溪煎服,老夫还得回镇远侯府,不能久留。”
阿黎细心记下之后送薛老和阿梓去门房,却在书房门口遇上了刚回府的殷煜珩。
“薛老留步,为何?”殷煜珩克制着怒意,沉声求个答案。
薛老没给他好脸,阿梓更是咬着嘴唇瞪着他,红红的眼眶又泛了泪光。
“将军不是只当闻溪是个奴婢,是个命比纸薄的下人吗?跟侯府那位贵人没法比,老夫还要回去伺候,恕我少陪!”
“站住!她沐闻溪就是我殷煜珩的奴,我可有说错?本将军向来敬重薛老,可今日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休怪我翻脸不讲情面!”
阿梓闻言,张开瘦小的臂膀护在薛老身前,眼中三分忌惮七分恨。
薛老淡淡看向殷煜珩,伸手按下阿梓的手臂,上前一步道,“将军想问什么?”
“薛老昨日给闻溪搭脉之时,是否就知她已有身孕?”
“是!”
“为何不言明,还偷偷送来落子汤药,她还是你入室弟子,你怎忍心……”
“敢问将军,闻溪丫头与你而言,是何身份?”
薛老这一问,让书房霎时间变得静可闻针,殷煜珩圆睁着眼,欲言又止,偏室里的闻溪清冷如冰,只是眼帘微微抖了一下。
“哼,老夫就知道将军为难。没错,她不过是将军身边的一个丫鬟,无名无份。将军未娶正妻,敢问府上夫人、老太君,可会容这孩子足月出世?”
殷煜珩:“……”
“她与老夫而言,是好不容易遇见的宝贝徒儿!你们权贵之家,有几个像闻溪这等身份的孩子得以善终?她无子无宠都不要紧,老夫还能指着她传承衣钵。可人要是折了,将军拿什么赔给老夫?”
殷煜珩眉心能夹死一只壁虎,面对薛神医的质问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将军若是心疼那未成形的胎儿倒也不必,这丫头命苦,骨断磋磨,服的都是活血散瘀的药,这胎本也保不住的。老夫这碗落子汤,是让这丫头早解脱。与其等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满心期待再失望落空,还不如这般干净利落。老夫言尽于此,将军要杀要剐请快点,不然太子问责,老夫也不好过。”
殷煜珩眼底的怒气化作悲戚,偏过身将二人让过,怔了怔,才沉着步子走向偏室。
阿黎正退出来,偏室的门被殷煜珩大手挡住,留下半尺缝隙。
他看向榻上的闻溪,呼吸瞬时一滞。
她本就生得玉骨天成,清冷矜贵,不惹尘埃,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就仿佛一块破碎的璧,凄美得让人心碎。
殷煜珩的眼眶微微泛红,渐渐氤氲出水雾,他心里清楚得很,闻溪此刻经历的苦楚皆因心慕于他。若非如此,她怎会献身无悔,又何必舍命相救,更不会碍于身份受尽磋磨。
他走进去,站在榻边,缓缓伸出手,却被闻溪微一偏头,脸侧滑落下来的一滴泪烫得缩了手,僵在半空。
一股莫名的痛楚顺着掌心钻进心中,殷煜珩蓦地闭了闭眼,黯然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