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卿素有反骨,常逆人意,眼见这小丫头虽然胆怯却如此说话,沉下脸道:“你小姐的?宋淑玉要这个做什么用?左不过是给那些小兔子小猫治伤,摔也是她,治也是她,累不累啊?暴敛天物!”
宋淑玉是宋留春的妾室姜姨娘所生,排行第四。
作为宋留春唯一的女儿,她自小是被父亲和三个哥哥宠大的,所以养成了骄横跋扈的性格,不是嫡女胜似嫡女。
此刻宋念卿以为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是以云裳才会这般。
云裳也知道他误会了,老老实实回道:“奴婢不是四小姐的丫鬟。”
“哦?不是宋淑玉?”宋念卿奇了,就势靠在了旁边的栏杆上,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人,“我们宋家还有别的小姐吗?亭舟,你爹又娶新姨娘了?给你添了个小妹妹?欸,我怎么不知道!”
这话显然是调笑,宋留春与他一起留守北关,一个负责城防,一个负责关隘,常年都不着家。宋留春会有时间娶新姨娘吗?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宋亭舟愣了愣,好笑着道:“不是不是,小叔叔搞错了,这丫头是望舒院的云裳,她家小姐姓君,不是四妹妹。”
“君?”宋念卿蹙眉,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的是那个童养媳?”
童养媳……这话说的其他两人都微微一怔,不过那意思也大差不差。
宋亭舟点点头,“算是吧。”
“哦,”宋念卿瞧着手上的白玉瓶,“她怎么了?”
“……”云裳犹豫。昨夜君梨叮嘱过她,以后在别人面前不要提挨打的事,以免有心之人以讹传讹,徒增祸事。
宋亭舟见她踌躇,心里了然。瞧着四下无人,附耳到他叔叔那里嘀咕了一通,宋念卿咂嘴,“嫂嫂也真是的,我的婚事不急着张罗,小辈的倒是上心的很,还是闲的!”
宋亭舟又是一愣,赔笑,笑而不语。
这话也只能他说。
他自小纵横京城,臭名远扬,从军之前没有哪家愿意与他结亲,就是宋老太爷亲自出马为他求娶,那些高门大户都是百般托词,委婉拒绝。后来倒是有一户姓陈的小吏答应将庶女嫁出,无奈订婚之后陈家小姐突然病故,婚事就此作罢。
随后又说了几家小门小户,那些人家的姑娘要么生病要么家中横生变故,闹的大夫,和尚和道士出入不绝,人仰马翻。
渐渐的有谣言传来,说宋家这个庶子八字太硬,命里无妻,谁要与他结亲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于是退亲的退亲,拒婚的拒婚,整个京城再没有一家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之攀亲。
再后来,老太爷去世,宋念卿不知何故大闹灵堂,被他哥带着一帮家丁好不容易擒了绑在门口的石狮子上,鞭笞三日,以示惩戒。
此后的第二年,身为大哥的宋留春开始让夫人方氏给他张罗婚事,无一例外都泡了汤。直到现在,二十六岁的宋念卿依然是孤家寡人,形单影只。
眼看着大侄儿宋兰舟又是及冠又是高中的,随后就要成婚了吧,他心里估计多少有点酸楚。
宋念卿看他笑,忽然瞪眼,“很好笑吗?”
“呃……没有没有。”宋亭舟赶紧合拢了嘴巴。
宋念卿站直了身子,掏出条帕子将瓶口堵了收到自己怀里,又将簪子随手插她头上,“小丫头,这药我有用,回头若还有再还你便是。”
“可是大公子说没有了,这是最后一瓶了。”云裳急忙说道。
“他说没有就没有了?肯定有,兰舟好东西多着呢,你去问他要,就说我说的!”
不等她回答,那人直接抬腿走了。
云裳无奈,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唯有眼泪啪嗒啪嗒的落。
宋亭舟看的真切,弯腰下来轻声道:“他就这样,看什么东西好就要拿走。你别着急,我一会跟他说说,看能不能给你拿回来。”
“真的?”云裳吸着鼻子。
他点头,思忖了下,“你家小姐伤的怎么样?严重吗?”
“……”
宋亭舟是庶子,人很和气,平日见面也是以礼相待,比之大公子宋兰舟,他少了些孤傲和矜贵,更容易让人亲近。
云裳在想该不该说,却听背后不远处有个声音催道:“走不走?墨迹什么!”
“好,我就来。”宋亭舟嘴里答应着,一边扶起她道,“云裳,你先回去,君小姐那里肯定离不了人,那个药我给你想办法。”
“谢谢二公子!谢谢二公子!”云裳一下子觉得又有了希望,双手并拢了谢他,随后注意到了手里的银锭,“那这个……”
“他给你的你就拿着,反正他有钱,不拿白不拿。”
“啊?”
他笑,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