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梨吃罢晚饭休息了一会,去柜里拿出了宋兰舟的那件斗篷,还有一点细枝末节就能收尾了。
自从最后一批绣活交给张嬷嬷后她最近一直在忙这件斗篷,想着完工后无事可做,催着云裳去了林姨娘那里多次,都说最近没活。奇怪,按理说越到年关活越多,今年怎的如此反常?
其实是云裳推掉了张嬷嬷的招揽,说小姐最近大病初愈需要静养。而在张嬷嬷看来君梨如今得了大公子的照拂自然是不需要再挣这些小钱了,于是各怀心思,两不相扰,倒把君梨蒙在鼓里。
云裳这厢收拾了碗筷,又麻利的给她放好了热水,叮嘱她赶紧沐浴,自己拿了药膏出门。想着大公子晚上回来就能用上,她脚下匆匆。
君梨叫她慢点,夜里天黑,她连连说好。
看着窗外那盏灯笼消失在廊下,君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方家怎么样了,希望他早些回来,并且能带回一点好消息。
收拢针线,准备洗澡。自思梅园回来身上一点劲都没有,洗个澡好好睡一觉,那些事明天再想吧。
关了门窗正要去内间,却听外面有呼哧呼哧的声音,不像是风。
君梨觉着不对重又开门,打开来的一刹那,她的目光对上一双幽黄晶亮的眼睛,阴森森的,透着无比凛冽的寒意。
!!!
头皮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那不是一双人的眼睛,而是一只几乎有半人高的大狗,三角眼,大长嘴,毛色铁青,尾长而粗,四肢粗壮的踏在地上,一条大舌头垂在外面嘶哈着气,白雾阵阵,还不时的滴着口水……
“咕噜——”君梨艰难的咽了下喉咙,以最快的速度关门,但是迟了,那只大狗腾空一跃,直扑面门。
“啊!”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
随即一股强劲的冲击力将她撂倒,巨大的压迫感令她发狂,近乎窒息。
四目交接,它的口水滴滴答答的淌在她脸上,恶心的叫人想吐,但是满满的恐惧占据了上风,还有那深深的绝望,无一不叫人歇斯底里。
完了!完了!
门外响声大作,有人来了,脚步沉沉。君梨瞥见一个肥硕的身影,几欲泪目,“王嬷嬷!”
“啊!”没想到那个胆大的婆子今日虚到了极点,看到一头毛绒绒的怪物趴在君梨身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居然……连救兵都没了!
这个院里只有她们三人,一个走了,一个晕了,余下的她却被一只大狗扑在地上。
热气氤氲,泛着腥气,她丝毫不敢反抗,就怕刺激了它,瞬间将她撕碎。
毕竟,这是一头畜生啊,不会跟你讲道理。
就在她闭着眼睛呜呼哀哉之际它突然哼哼唧唧的叫着,鼻子不住的嗅动,上上下下,似兴奋,似急躁。
以前父亲在军营里养过这种大狗,从外形来看应该叫做狼青,是家犬与狼的后代。这里是京城,有些富贵人家会拿它来看家护院,可是宋家养猫养兔养鸟雀,却从未养过此等凶悍之物,怎么会……
莫非又是那个人要害她,故意放了头狼青过来?
大狗继续嗅着,忽然从她身上下来,摇起了尾巴。
它……居然跟她摇尾巴!
君梨撑起身子,大气都不敢出,想要站起来发现身子很不得劲,腿也是软的。
小时候她见过父亲训狗,知道它通人性,能听懂许多指令,于是强自镇定,声音尽量柔和的道:“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呜——”大狗呜咽似的回应。
她小心喘气,艰难的道:“这不是你住的地方,你……你回去吧。天黑了,不……不早了,我们……我们各自……各自安歇了,好不好?”
它歪了歪脑袋,朝她慢慢凑近,呼哧呼哧,口水湿了她的衣衫,好像要与她亲近。
呃……这么大一张脸挤到面前,毛呼呼的,眼神又是这般……这般幽深奇谲,她哪里敢与之亲近。她手指着外面,“你走吧,咱们互不……相扰,好不好?”
大狗呜呜了几声,不知在说什么。又执着的把脸靠过来,似乎想要蹭蹭她。
君梨没法,只能大着胆子摸了摸它,这一下它的尾巴摇的更欢了。
“好……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无意的……走错门了,你……你回去吧,回去吧。”她连连掸手,想着把它骗出门去赶紧关门。
大狗真的开始往后面退,君梨大喜,继续柔柔的挥手,“回家,回家,睡觉。”
它转身,就要出门的一刹那外面忽的响起一记清脆的哨声。它的耳朵动了动,乍然回眸,眼神直勾勾的,双腿高抬再度扑来。
君梨又一次尖叫,抱头,心想这次是真的完了。
等了片刻没了动静,手背上热乎乎湿漉漉的,还带着点痒。颤颤睁眼,那只大狗正在舔她,分外柔和。
君梨看它如此,胆子到底滋长了些,正要说话,外面又响起了哨声,但它置若罔闻,依然摇着尾巴朝她示好。
她瞬间明白过来,这只狗确实是有人指派。
“谁?你是谁?”君梨朝着外面喝道。那个人应该就在附近,否则不会看的这般分明。
无人回应,只有一阵阵风吹过庭院的声音,噗噗,噗噗。
她爬起来,走到门口,朝着四下望去。天井里挂着几盏灯笼,摇摇晃晃,显得灯光愈发昏暗。长廊曲折向外,或深或浅,阴影重重不知几何。
“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我看到你了!”其实她无法辨清对方方位,不过是大着胆子诈上一诈。
下一瞬,一个暗色衣袍的男子从一处廊柱背后走了出来,负手而立,身形高大。
他何尝不知道她是在诈他,不过他根本就无所谓,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来去自由,露不露面全凭心情。
刚刚,他看到她面对这样庞大的狼青居然没晕,实在出乎他的意料,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点恼火,看来今夜做不成了。
君梨愣了一下,很快看清了他的面容,“是你。”
大狗欢快的跑过去,绕着他撒欢,他低喝一声,“安静。”
它有些沮丧的停下来,趴在他脚下,看看他又看看她,不动了。
“你……想干嘛?”君梨还处于防备之中,握着拳头本能的问道。
他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你的狗?”她指了指它,又问。
它立马直起脖子,呜的一声似在作答。
他轻轻颔首。
她吞了下口水,虽然气息不稳,脑子却清醒不少,“小叔叔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我很纳闷白日那只狮猫为何钟情于你,就是我的侍卫去逮它都没有降住,反而被它挠破了脸。”
狮猫……对,那只狮猫与她甚是熟稔,但是方慕颜说过它怕生,性子冷淡,不肯让人靠近,后来宋淑玉被它挠伤就是明证,缘何对自己情有独钟呢?肯让她抱,肯让她摸,把玉佩送到她手上,后来在采薇厅它又来寻她,随后扑倒云裳掉下香囊……
为什么呢?
她蹙眉沉思,“我也觉得奇怪,在这之前我从未与它有过接触。”
宋念卿点头,“就在刚才,我找到答案了。”
“什么答案?”
“阿恕的反应你不是看到了吗?”
”阿恕?”君梨纳闷,什么?
那只大狗呜的一声。
他看向它,“阿恕,来一个。”
它忽然起身,两条后腿跟人一样站立起来,前腿则交叉在一起拱手似的晃着。
哦,是在作揖。君梨又喜又惊,“你训的?”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敬词,抚了抚脸颊,“小叔叔,是您训的吗?”
他温笑不语。
“阿恕,这个名字很特别啊。”她又补充一句。
阿恕听到有人赞它,原地转了个圈,像个小人精一样从左至右直立行走,来来回回数次。
“它好厉害!”君梨忍不住鼓掌。
阿恕呜呜直叫,晃着脑袋似乎准备下一个表演,可惜它的主人及时喝止了它,“好了,人来疯,你再这样我都要捂脸了。”
阿恕低头,重又趴回地上。
她忍着笑,想起先前的话题,问道:“小叔叔,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恕是我从小养大的,除了我和几个侍卫它与谁都不亲近,但是刚刚你也看到了,我连番指令它都没有动你,那问题肯定是出在你身上,那只猫也是如此。”
嘶!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极力思索,“可是……我并没有对它们做过什么啊?”
“你自己想。”他清冷的笑,“想要活着就动动脑子,多问问自己凭什么。”说罢转身便走。
阿恕跟上,忽然折返,在她身上嗅了又嗅。
她用手摸它,竟然不觉着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