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梧桐转交的。
眼睛通红的女子穿戴一身素色,脑后那支款式最为简单,但痕迹已有年头的发饰被取下,变为最简单的盘发。幸子强打精神,仪态得体走上前,听到是丈夫的临终书信,一时哑然,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接过。
梧桐不忍:“请节哀。”
只瞥到上面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还没来得及往下看几眼,便啪嗒啪嗒落下泪来。一手攥紧信纸贴在胸前,一手捂着嘴,弯腰向前来的人道谢。
犹如被雨打后的枝头樱花,稀稀落落掉下满地花瓣。
辛子身后的两个孩子,一个乖巧的抬头看过来,眼神中有着不解与懵懂。一个抿唇扶着伤心欲绝的母亲。满脸是严肃与佯装的成熟,跟着辛子鞠躬道谢。
“......”梧桐手指微动,一时迈不开步子离去。
他们该明白吗?他们该清楚一个事实吗?不解母亲为何会哭得如此伤心,懵懂为何一夜过后有这么多人上门来说着节哀这两个字。还是接受,从今日开始,他们便没了父亲。亲昵的称呼从此不会再向一个人脱口而出喊起。那些过往无数次熟悉的温度,身影,声音,都将远去。石头落到山洞里尚可听到回声,可他们再怎么呼喊,都不会有回应。
死亡,失去,永久性的暂停。
明明抬头看,云在走风在吹,太阳也在照常升起,四季依旧更迭,轮回往复一年又一年。有道是稻妻城的樱花因受将军庇护而得以常开不败。然而,稻妻城受将军庇护的生命却永远留在了昨天。
无声叹息,梧桐没离开,选择走近安慰似的拍拍辛子的后背,又摸摸两个小孩的脑袋。轻声道:“别怕。”
“.....!”两个小孩儿里其中年长的一个,在梧桐掌心接触到头顶时忽而小小的颤抖了一下,几秒后咬牙忍住,垂头倔强的开口再次道谢。
家人去世是令人恐惧的。不止是对已经失去的悲哀,还有手中所剩珍宝也会失去的恐慌。
梧桐非常清楚。
就像当年奶奶去世,二叔去世。她和父亲一起去参加二叔的葬礼。接连失去母亲与兄弟。这位即将半百的男人坐在摆满花圈,白幡飘扬的大门口,在雨中弓起背掩面颤抖。
她安静的站在他旁边,将手中的黑伞倾斜,冰冷的雨水浸湿半边肩膀,她垂眸看到男人发间夹杂的几根白发,脑海闪过对方不再充沛的体力,时常光顾的病痛。当初在奶奶家的院子里和二叔一起搭棚子一起做秋千,扛两袋砖丝毫不嫌累还能抱起她朝母亲嘚瑟。
种种线索无不提醒着她——“父亲在老去。”
父亲如此,那母亲呢?若要走,她留不住,她留不住他们其中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