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也想起了他的老部下乔茂,身子无法动弹,眼睛眨了眨,毅然决然地道:“按理说我不该插手你家事,但你也并非贪恋美色,这件事我会替你讲清楚的。”
陈望放下了心,心想由刚直不阿,德高望重的陈安出面一切就好说了,他那三位夫人也非常敬重陈安,于是躬身施礼道:“如此,有劳叔父了。”
“你是做大事之人,将来成就必将超越太尉,不要被妇人之间的争宠嫉妒所羁绊,另外也不可再亲自涉嫌了。”
“叔父是指……”
“比如你去建康差点被孙泰害死,哦,对了,孙泰余党可有遗漏吗?”陈安忽然又有些担心起来。
“孙泰一家老小及许允之等天师道骨干妖人都已伏诛,但钰之从会稽来信说只跑了孙泰的一个侄儿,叫做孙恩。”
“哦……斩草务必除根。”
“嗯,钰之正在四下加紧缉拿。”
陈安又问道:“我们何时回谯郡?怎么回去?你可有所安排?”
“陆路不能走,向西要经过乞伏国仁的天水,还有姚苌的长安,以及慕容冲的冯翊、弘农,如今已近隆冬,黄河冰封,我想明年春黄河开冻,我们从水路到洛阳再回谯郡。”
“也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身子骨恐也难以走陆路了。”
“天师道也已被剿灭,钰之也该回来了,等回去我就上表朝廷,您也多年未见鲁之还有他的两个孩儿了。”
“哈哈,我就从未见过。”
“大的叫陈午,小的叫陈牛。”
“哈哈哈……钰之这个臭小子,给我俩外孙起的啥名字,难登大雅之堂。”陈安哈哈大笑着骂道。
这时,花弧在车位轻声禀报道:“平北将军,已到姑臧西城门外。”
“知道了。”陈望回答道。
二人久未见面,专注于说话,现在才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了锣鼓音乐声。
随着马车越走越慢,渐渐停了下来,陈安揶揄道:“快出去看看吧,八成你那干儿子在前面迎候你呢。”
“唉,惭愧啊,他要有我另一个干儿子一半儿的心智,凉州也不至于此。”陈望微笑道。
陈安撇了撇嘴道:“这不一样,小涉珪生于忧患,危机四伏,大豫生于安乐,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就算是养两只虎崽长大也完全不一样。”
“哈哈,叔父说的是,那我先下去了。”
“去吧,去吧。”
陈望起身,掀开马车舆帘,走了出来,站在车夫身后的踏板上驻足向远处望去。
只见冬日暖阳下,微微寒风中,姑臧西城门外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最前面站着几十名朱紫服饰的文武官员,为首一人,身材矮胖,外穿朱色官服,头戴三梁远游冠衬黑介帻,正翘首向这边观望。
见陈望走出车舆,那人双手提着官服下衣摆,向马车跑来,一边跑一边用少年刚刚变声的粗哑嗓门喊道:“相父,相父……你可想煞孩儿了……”
陈望眯起眼睛,仔细辨认,正是张大豫。
暗暗叹道,怎么长得越来越像那个狗日的张天锡了。
于是撩起羊皮长袍的下摆,在花弧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迎着张大豫走去。
待两人走近时,陈望一脸禽畜无害,满面春风,但快速地低语训斥道:“喊……广陵公!”
张大豫胖脸一怔,忙停住脚步,仔细看了看陈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回过神儿来,躬身一揖高颂道:“广陵公……安好!”
陈望也赶忙躬身一揖,高声喊道:“西平公,安好!”
喊罢,他一把抓住张大豫的手腕,面含笑意,大步向前走去,边走边训斥道:“说了多少次,在外人面前你是凉州之主!咱俩是同僚!”
张大豫撇了撇嘴,带着哭腔地低语道:“孩儿日夜思念相父,情不自禁…...”
“禁你妹!我若不来,你此刻已是吕光的阶下之囚!”
“孩儿无能,还乞,还乞相父恕罪……”
“你他娘的一句无能解决什么?你就没想到你母亲,以及凉州子民,男女老少跟着受辱吗!”
“孩儿……”
张大豫还没说完,陈望已经拽着他来到了凉州文武官员跟前。
众人一起躬身施礼道:“末将、卑职等拜见广陵公!”
陈望没好气地把张大豫的手摔在一旁,发出爽朗地大笑,“哈哈哈……诸公快快请起,一别八载有余,甚是想念,诸公安好否?”
众人纷纷起身,一起恭敬地答道:“托广陵公之福,一切安好。”
“这就好,这就好,哈哈哈……”陈望首先看到了凉州长史纪锡,比起离开凉州时,现已是须发皆白。
他快步走到纪锡身前,躬身施礼道:“哎呀,纪公也在啊,别来无恙。”
“广陵公,老朽,老朽还,还好……”纪锡颤抖着白须,眼含热泪,躬身还礼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广陵公,老朽,老朽死而无憾啊……”
陈望又看见了他身旁拄着竹杖的王骘,忙躬身一揖道:“王祭酒,您怎么也来了?陈某当亲自登门拜会才是。”
苍髯皓首的王骘把竹杖交给身旁的小僮,颤颤巍巍地撩衣袍欲下拜,陈望赶忙搀扶住了他的双臂,语气诚恳地道:“王公啊,何须行如此大礼,折煞陈某了。”
“咳咳……广陵公又一次挽救凉州于危难之中,咳咳……当受全体凉州子民一拜啊……”王骘声音沙哑,激动不已。
年近八旬的王骘乃凉州五世老臣,陈望深知这些老人在凉州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如果扶立李暠,少不了这些人的鼎力相助。
看似这些老臣已经不大关注政事了,但更应以礼相待,给足面子,满足他们久已逝去的虚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