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不说我也知道的。”陈望不免心中有数了,挥手道:“你去歇息吧,我没事儿了。”
田孜站起身来看着陈望,目光中又有了几分怜爱,公鸭般尖厉嗓音有些嘶哑道:“羌人祸乱建康之时,令尊来皇宫救驾,最先是将我搭救,没齿难忘,我也陪伴您十载了,若是您有什么闪失,我可对不起令尊广陵公大人。”
“放心,放心,老田,史太医不是说了嘛,我已经好多了,”陈望说完,又想起一件事来,遂问道:“我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
“有啊,谯国夫人所生一女名陈胜谯,令堂生有三子,您还有俩弟弟,一名陈顾,一名陈观。所以啊,您应该是广陵公的第一继承人。”
“好,好,老田,去歇息吧。”
说罢,陈望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田孜依次吹灭了六盏油灯,退了出去。
寝室中黑了下来,一片死寂。
陈望却是真的睡不着了,一个人在床榻中辗转反侧,惊奇加焦虑,外带着几分小兴奋。
次日晨,陈望醒来,已然熄灭的燃香气中还带有细细的脂粉味道,吸入鼻中颇有些女子闺房的温馨意味。
加上丝滑干爽的绸缎覆盖着肌肤,犹如堕入了温柔乡。
睁开眼看看四周,缕缕晨光从雕刻着镂空牡丹花饰的窗棂中透过,室内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座寝室不算大,床榻侧面是一个座榻,横着一张桌几,上面有青铜香炉。
寝室中间是一个刻有花卉图案的青铜大鼎,烧炭取暖用的。
床榻对面的窗棂下有个紫檀立柜,上面摆有铜镜,插着几支桃花枝子。
看似布局简洁,但华丽高雅,就连房梁在内的一应器物皆雕龙画凤,栩栩如生,一看就符合宫廷之内的气质。
实在躺不住了,装病比真有病还难受。
刚要起身,发现自己赤裸着身体,只有下体穿一条肥大绸缎裤衩,到小腿处。
四下找衣服,又找不到。
正着急中,见有人推门进来。
定睛一看,是昨晚那个胖宫女,端着一个黄橙橙的木盘子,回身将门掩上。
“哎,哎,小姐姐不必关门,透透气吧。”陈望嚷道。
“哦,公子,您醒了,太后吩咐不能开门,怕您再着凉。”胖宫女诧异地瞥了陈望一眼,嗓音清脆地答道。
“开着吧,我已经好了。”
“好吧。”胖宫女答应着,将木盘端过来。
陈望见上面有一碗稀粥,两碟糕点。
一股清新的空气从外面袭来,一扫室内龙涎香夹杂着中药味道,令陈望感到舒服了许多。
他让胖宫女把木盘放在床榻旁的矮几上,接着问道:“麻烦把我的衣服取来吧。”
胖宫女微微一愣道:“麻烦是什么意思?”
“就是辛苦你,给我找找穿的衣服,我要下床吃饭。”
“哦哦,公子不必客气,奴婢这就去。”
说着,她扭转身躯快步向殿外走去。
“哎,你等等,衣服不在这里吗?”
“衣服在您的房内,这是太后的崇德宫,因您生病,太后挂怀,才让您暂时住这里,好随时来探望您。”
“哦哦,好,快去快回啊。”
胖宫女边嘟囔着边向外走去,“从小就是个闷葫芦,得了场病怎么话多了起来?”
陈望只得半倚在床头上,再次想着心事。
太后对我这么好,待会儿吃完饭我得去请个安才好。
不多时,胖宫女将陈望的衣服取了过来,帮陈望穿戴。
“呃……小姐姐,您叫什么名字?”
“俺叫小芳,公子,您这一病跟换了个人似的,呵呵……”
“啊,小芳姐,哪里不一样啦?”
“除了记性差之外,也能说会道了,嘴也甜了,还小姐姐呢。”
“哦,哦,那小芳姐,我以前是个什么样子?”
“以前你一天说不了三句话,整个一闷葫芦,哈哈哈……琅琊王家的俩小王爷还给你起了个外号。”
“哦?他们是不是叫司马曜和司马道子?”
“是啊,这个你倒是记得明白,你们同在国子学,师从于孙博士呢。”
陈望心想,孙博士是……
哦,是他,一定是孙绰了。
这可是一个大名人,江左文宗,参加过王羲之的兰亭集会。
当时王羲之题写了《兰亭集诗.序》,而孙绰题写了《兰亭集诗.跋》,足可见他在东晋文坛的地位了。
着名的《游天台山赋》就是他写的,文章想象力丰富,波澜起伏,意奇语新,景物摹写更显得情采飞动,可谓有摇笔散珠,动墨横锦之妙。
孙绰视此赋为平生得意之作,自信满满地对友人范启说:“卿试掷地,当做金石声也。”
也就是说,你把这篇文章扔在地上,能听到金属和石头的声音。
这句话流传到后世,经一代一代人之口而演变为成语“掷地有声”。
看着陈望呆呆的想着心事,小芳帮他把腰中丝绦扎好,戴上了一块玉佩。
扭了一把陈望的耳朵,格格笑着:“公子,快吃饭吧,都要凉了,你现在这样子挺好,别跟以前那样整天发呆了,哈哈哈……”
说罢,小芳扭动着略显富态的腰肢,转身出了房门。
陈望把桌几上的精致小糕点吃了个干净,喝了稀粥,用宽大的袍袖擦了擦嘴,走到窗户下的立柜边。
对着铜镜,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剑眉细目,鼻直口方,面皮白净,瘦长脸型,一头乌黑的长发梳在脑后,挽到最高处别着一枚皮质小冠(也叫束髻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