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咳咳……”
“咱们该启程了。”
“走,走。”
陈望攥着还带有身体温度的手帕,边说着边迈步进了暖舆。
一路上,双手抖开丝绢手帕平铺在双手掌心中,幽香扑鼻,说不出是什么香气,那分明谢道韫的体香。
上面有娟秀而又圆润的小楷写道:
车遥遥兮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
君安游兮西入秦,愿为影兮随君身。
君在阴兮影不见,君依光兮妾所愿。
这是魏晋两朝大臣,文学家傅玄所做《车遥遥篇》。
这个他大体能读懂,意思是你到哪,我的心就跟在哪,
就像影子一样,伴随在你身畔,即便是在暗处影子无法相随啊,也愿你永伴光明。
啊,啊……一股暖流涌上了陈望的心头,脑海中不断变幻着谢道韫少女的清纯笑容,还有桃腮泪面。
我十三,她想来得有十四、五。
早恋啊,这是少年儿童的不良行为,不应该提倡的嘛。
但又一想,这是东晋,不禁莞尔。
男十五,女十三,就是当年魏文帝曹丕颁布的法定婚姻年龄了。
不知过了多久,暖舆停了下来。
小宦官在外面轻声道:“公子,到了。”
将手帕小心翼翼地叠好,揣入自己的包裹里,整了整小冠,伸手挑开了舆帘。
走出暖舆,抬眼望去,靠岸边一艘长约二十余丈的晋制百人官船,静静的停泊在河面上。
有军兵、民夫等正在忙忙碌碌,往船上运送马匹和一些箱子。
碧波如洗,平静的像一面镜子。
这就是“六朝金粉,十里秦淮”的秦淮河。
小宦官在身后道:“公子,您请上船,小人回去交差了。”
陈望回头拱手道:“有劳小哥了。”
小宦官回礼后,转身上了暖舆,他居然坐着回去了。
陈望背着包裹,跟着忙碌的军民上了官船。
走到甲板上面,刚踏下艞板,全副武装,手按佩刀的晋军士兵拦住了去路,喝问道:“你是何人?”
“哦,在下陈望,欲面见五兵尚书王蕴大人。”陈望点头微笑道。
晋军士兵双手抱拳躬身道:“陈公子请进,尚书大人正在等您。”
“唉,辛苦,辛苦。”陈望边说边踱步向前走去。
走进官舱,惊呆了。
宽敞明亮,香气缭绕,果然是座豪华游艇级别的船舱。
只见鲜红的地毯铺在中央,两边各摆有四个厚重的紫檀桌几,桌几后面是厚厚的蒲团,外包黑色牛皮。
正中主人位长桌几后面是个胡床,上面正襟危坐一名约四十开外的官员,正在跟左手边蒲团上的老道说着话。
老道后面还站有一个青年道士,毕恭毕敬,垂首聆听。
陈望眯眼看去,官员五缕花白长髯,清瘦白皙,神情稳重,只是鼻子头是红色的酒糟鼻,给这副稳重的面容上增添了些许滑稽色彩。
那老道身穿浅灰色道袍,洗的有些发白,头挽发髻,别着一枚银簪。
虽然须发连同眉毛已近全白,但红光满面,颇有些精气神。
陈望赶忙快走几步来到近前,躬身一揖道:“参见王大人。”
“哦……贤侄啊,怎么这么晚才到?来,这边坐。”王蕴手指着左面座榻,懒洋洋地道。
陈望诧异,看着模样和坐像,浑身上下散发着招牌式东晋名士风范的王蕴,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
赶忙殷勤称谢,坐到了王蕴下首,躬身答道:“王大人,出宫后路过祖宅,去祭拜了祠堂,求列祖列宗保佑我父平安康健。”
王蕴手捋长髯,点头赞许地道:“应该的,应该的,贤侄有心了。”
遂又向陈谦介绍道:“这位是子恭道长,后面是他的大弟子孙泰。”
陈望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五斗米教,孙泰……
杜炅在史书上书写的并不多,但孙泰他知道,出身琅琊孙氏,祖上是八王之乱时闹得最凶的赵王司马伦之谋主孙秀,那个奸佞小人,唯恐天下不乱,他们家世奉五斗米教。
而且孙泰有个大名鼎鼎的侄子,也就是东晋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农民起义领袖,被誉为中国历史上海盗的祖师爷——孙恩。
孙泰此人陈望还是了解的,他本就有不臣之心,总想利用手里的信民们做点啥。
但此时此刻,陈望还得指望着这俩人千里救父,他颇为隆重地站起身来,一揖到地,满面感激地道:“有劳两位道长了。”
杜炅有些微眯的双眼睁了一下,抬手缓缓道:“公子多礼了,请起。”
陈望故意停留了一两秒钟,已示尊重。
缓缓起身正看见了站在后面的孙泰,不知为何,面相就有几分不喜此人。
虽然面目清秀,但嘴角总是撇着几分半是故作神秘,半是高傲的笑意。
让人见了总想上去给他一顿老拳。
陈望落座后,王、杜二人遂又继续刚才的话语。
“杜道长,太尉戎马倥偬,南征北战,号万人敌,身体一向硬朗的很啊。”
“王大人,太尉之疾并非出自身体,而是中了巫蛊魇镇之术,待贫道略施法术,定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