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佺期见无人再说话,看了看中堂外,天色已黑。
于是向王蕴拱手道:“尚书大人,诸公既然都无异议,我们还是奉二公子暂代兖州刺史一职,烦请代为转禀谯国夫人,您意下如何?”
陈望站在高处,看得分明。
杨佺期盯着王蕴的那双眼睛充满智慧又充满了攻击性,像个能摄人魂魄的无底洞,谁碰上这样的眼神都会掉进去。
“这……”王蕴心中大感失望,又陷入了深深地自责,都是自己准备不充分,觉得有谯国夫人支持,万无一失。
没想到,与杨佺期共事十余年,并未见其如此心思缜密,能言善辩。
太尉在时,他很少说话,只是依令办事,深得太尉器重。
唉!看来自己有负孙绰、江卣,更是太尉和谯国夫人的厚望了。
自己无能啊,竟对杨佺期的话无从辩驳。
正在这时,一个尖厉的声音传入中堂,有人大声喊道:“辅国将军此言甚为荒谬!”
接着中院里响起了重重地脚步声,外加铁甲叶子的哗啦声。
众人举目向堂外看去,黑影里有一队甲士簇拥着一名将领走了进来。
到了灯火通明的中堂上,王蕴一看,心中一阵狂喜,不顾身份的拍案而起,拱手道:“左卫将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话音未落,只见中堂上众文武,除了杨佺期之外,连同王、谢二位大佬,慌忙从座榻中起立。
大家躬身拱手,一起道:“卑职、末将,参见左卫将军!”
陈望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材矮胖,墨黑如漆的八字胡,小三角眼炯炯有神的大将昂首走进了中堂。
灯光下,一身黑色盔甲闪烁着森森的青光。
左卫将军!
来了,他来了。
这就是陈安啊!王蕴和江卣在历阳时说起的陈安!
父亲的第一心腹,江北四州的间谍情报、刑侦第一人,人送外号“立地阎王”的陈安!
父亲昨夜临终时一共说了四句话,其中第三句就是问陈安怎么还没回来!
据王蕴讲,除了父亲之外,你永远不知道陈安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
虽然其貌不扬,但强大的气场铺天盖地像洪水爆发般,瞬间充斥到中堂每一个角落。
令人肃然起敬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发牢骚了,发自内心的恐惧敬畏。
只见陈安看也没看左右两边忙着施礼问好的众文武,径直向着中堂主座大踏步走来。
当路过王蕴身前时,略略拱了拱手。
然后掠过他身边,来到陈望跟前。
眯起小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的陈望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忽然,陈安躬身一揖到地,尖着嗓子道:“末将陈安,参见长公子!”
“左.......左卫将军请起。”陈望慌忙双手搀扶起陈安。
陈安顺势一把抓住陈望的手腕,向中堂主座走去。
陈望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不由己跟着他走了过去。
来到主座前,陈安不由分说,按住陈望的双肩,将按在了主座上坐下。
然后站在一旁大声道:“太尉,谯国夫人,朝廷都意属长公子暂代兖州刺史之职,谁敢有异议!”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一时间无人应答。
“左卫将军,朝廷并未有旨意下来,是不是听听同僚之意——”杨佺期压抑着恼怒地道。
“听什么听?要是都听同僚之意,听三天三夜也听不完!”陈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那双三角眼微微眯了起来,眼里浮现出一丝狞笑,慢慢地扫视了中堂一圈。
眼里的凶光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显得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陈安鼻腔里发出冷笑道:“哼哼,谯国夫人就是代表太尉,尚书大人就是代表朝廷,况且,谁不知道自古以来‘废长立幼,取乱之道也’,你们还在这里议论个鸟毛!”
“你——”杨佺期抬头怒视着陈安道:“你有辱斯文,口出秽语,成何体统!”
陈望坐在主座上左边是杨佺期,右边是王蕴,身侧站着陈安,中堂众文武尽收眼底。
听着杨佺期的话,心中好笑,现在遇到更横的了,不能已威压人就开始讲起斯文的事来了。
王蕴手捋黑髯,频频点头道:“左卫将军之言甚是,古有秦朝废扶苏立胡亥,前有河北袁绍、荆州刘表,废长立幼,就引得天下大乱。”
杨佺期抗辩道:“那本朝武帝立惠帝,又作何解释?”
“哼!简直是荒谬!”只听陈安冷哼一声道:“你观长公子的才智不如你吗?”
“我哪有这么说——”杨佺期赶忙辩解。
谁都知道司马衷是个傻子,拿他来做比喻为陈望,虽然陈安不敢明说,但极其巧妙地回击了杨佺期。
还未待陈安再发话,只见谢石从座榻中转出,来到中间通道,向着上面的陈望躬身一揖,郑重道:“恭喜长公子接任兖州刺史,若有差遣,豫州全军定当效犬马之劳!”
聪明人啊,懂得审时度势,果然还得是谢石。
陈望心道,陈安到来,大局已定,谢家在此次权力分配中获得了豫州自主权,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唯恐有变,第一个跳出来站队支持而且表了决心。
陈望当即要起身还礼,被陈安生生地按着肩膀按了下去。
遂在座中伸手做了个请起的手势,边和蔼地道:“谢豫州客气了,将来兖州少不了你的支持。”
紧接着王荟也从座中走出,来到谢石身侧,躬身一揖到地,声音中充满了热情洋溢,“卑职谯郡内史王荟参见刺史大人!”
“王内史请起。”
“卑职兖州长史褚歆,参见刺史大人!”
“末将朱序,拜见刺史大人!”
“末将桓伊,拜见刺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