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不由得赞道:“轻车将军很有些锦衣马超的风采。”
这时,燕军阵中冲出一匹黑马,马上将领一身黄澄橙的铜盔铜甲,双手擎一杆碗口粗细的黑铁枪,瘦削冷峻的面庞上络腮红髯飘洒胸前。
陈望定睛一看,不禁脱口而出惊道:“悦绾来了!”
只见鲜卑头牌,安西将军悦绾催马直取桓伊。
两马刚刚接近,悦绾一个“白蛇出洞”势大力沉,直刺桓伊胸前。
桓伊在马上微一侧身,让过枪锋,举枪便刺向悦绾肩头。
两马盘桓,斗在一处。
约莫斗了十几个回合,陈安大声道:“北中郎将,你协助长公子压住阵,待我去会会他!”
话音未落,陈安的乌骓马已经窜出阵中,他左手抖动缰绳右手提着丈八蛇矛枪大喊道:“桓伊速速退下!”
桓伊闻听趁两马错开之际,拨马返回本阵。
陈望看着跑回来的桓伊,左胳膊的铠甲已经没了,胳膊上有鲜血殷出。
心中暗暗佩服陈安,果然是身经百战之人,自己什么都没看清,他已经看出桓伊落了下风并挂了彩。
看着俏白俊脸上泛着红潮的桓伊,关切地问道:“轻车将军伤势如何?”
“末将无碍,一点擦伤。”桓伊微微喘着粗气,勒马站在了陈望身边。
陈望转头看着他的胳膊,回身对后面的将佐们喊道:“传军医,为轻车将军包扎伤口。”
不多时,有军医过来替桓伊包扎好了胳膊。
大家再看向两军阵前,一场惊心动魄地大战正在上演。
双方军中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各种喧嚣,十几万观众的心一次次地被提到了嗓子眼。
陈安和悦绾有时一边格杀一边喝叫,有时却只有急骤的马蹄声和刀枪碰击声。
两人可算是老冤家了,从十七年前的永和八年邺城之战,到太和元年的泰山大战,数度交手,知根知底。
打了一个时辰多,约莫一百五十个回合了,还是高下难分。
陈望手搭凉棚仔细观看,陈安身上已经负伤十几处,满身铠甲上血渍斑斑。
而悦绾的肩头、脊背和右膝盖及大腿也被陈安扎伤,只是这些伤都不是致命伤。
陈安怒火中烧,双眼布满了血丝,恨不得将悦绾即刻扎个透心凉。
悦绾也是端的了得,佳枪迭出,令人眼花缭乱。
一个搏命,一个艺高,一时间难以分出高下。
陈望紧张的透不过气来,心中深深替陈安担忧,死一百个悦绾不打紧,死一个陈安,自己的损失就大了,今后还有许多要指望陈安的地方呢。
由于平生第一次参加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大规模械斗,不是很熟悉流程,他转头问询庾希道:“北中郎将,我深恐左卫将军有失啊。”
庾希点头道:“那末将下令全军出击吧。”
陈望看了看天空上日头,已是骄阳似火,刺的睁不开眼睛。
大约是接近午时了,心道可以群殴了,遂点了点头道:“北中郎将下令吧。”
庾希点了身后将佐两个人的名字,道:“你们二人率五百精兵,务必保护好刺史大人。”
两人在后面大声领命。
庾希请陈望退到阵后,然后铁枪高高举起,大声吼道:“全军出击,杀!”
只听得震耳欲聋地喊杀声冲破天际,晋军阵中战鼓隆隆作响。
庾希和桓伊一马当先,杀向鲜卑阵中。
陈望手搭凉棚观看,以步兵为主的四万晋军如黑色潮水般扑向了以白色兽皮及铠甲相间的鲜卑骑兵。
烈日下,一黑一白瞬间撞击在一起,就像大海波涛拍击在沙滩上,场面极其壮观。
双方漫天的箭矢带着呼啸声在空中穿梭,喊杀、呐喊、惨叫、金戈撞击声交鸣,彻天动地。
不多时已经尸首遍地,血流成河,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
当鲜卑骑兵们渐渐地稳住阵脚,顶住了晋军步兵的攻击后,骑兵优势显现出来。
当重达数百斤的战马及马上骑兵挥舞刀枪槊戟来回冲刺起来,一冲就是一条血路,步兵血肉之躯难以抗衡。
好在庾希治军还算有方,晋军士兵奋勇杀敌,死战不退。
陈望不忍直视,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现实中看过不少美剧,如《斯巴达克斯》,《权力的游戏》……视觉效果颇觉震撼。
但现在身临其境,冷兵器时代战场是这个样子的,人命如蝼蚁,苍生如草芥。
心道,在这东晋乱世,五胡横行的岁月里,这种战争将会遇到许多。
自己一定要尽量避免大规模的乱战,妄送己方士兵性命……
正心潮澎湃,四海翻腾之际。
旁边有一名游击将军大声喊道:“禀——刺史大人——,此地已是箭矢射程范围之内,是否回城?”
陈望猛然睁开眼睛,看见身前布置了许多盾牌手,再看远处战场上。
果然,鲜卑骑兵已经占了上风,整体逐渐向虎牢关方向压了过来。
无论人数上七万对四万,还是兵种上骑兵对步兵,前者都是优势一方。
陈望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差不多已经到了午时中(12点)。
心中默默祈祷,二弟啊,此战就看你的了,但愿你能按时到达指定埋伏地点。
然后,回头向虎牢关城头摆起手来。
只见城头马上出现了四名军兵一起举着一根三丈高的碗口粗细旗杆,顶端一面鲜艳的巨幅红旗,迎风飘舞在烈日之下。
然后有节奏地左右缓缓摆动了起来。
此时,晋军已缓缓地开始向后退却了,对面的箭矢越来越猛烈,陈望身边不断有军兵中箭。
在左右偏将佐们的苦劝下,陈望只得率众拨马回了虎牢关。
快速登上城头后,与刘遁站在垛口前向下望去,居高临下,看得更加分明了。
敌我双方局势已呈明态,鲜卑骑兵已经在战场上肆意奔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