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顶轿子停在了戚家大宅的正门前,整个院子忽然热闹了起来。
一个脸颊消瘦的男子快步迈出最后一顶轿子,他手握银壳表,左手拇指上戴着羊脂玉扳指,众家仆见到他连连弯腰行礼称呼他为陈总管。
陈总管步子很快,家仆们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快,快去检查一下谦善厅是不是布置好了,马上要议事用!”
“谦…谦善厅?”
陈总管精光四射的眼睛一瞪,抑住怒意低声对家仆道:“就是以前的月洛厅。”
“哦!!是是是,对不住,对不住啊!”家仆掌了自己一个嘴巴连声道歉。陈总管点了点头,微微笑道:“然后你再到梁姑姑那儿去一趟,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她会告诉你接下去该怎么做。”
谦善厅每日都有十余名家仆打扫三遍,厅内一尘不染,但家仆都不敢掉以轻心。
厅堂顶部吊着一盏偌大的三层灯,灯框用象牙打磨雕刻而成,每一层都有精巧的刻有瑞兽的飞檐突出。
灯壁是打得极薄的玉片透着自然的纹理,看着像松林起伏、云雾叠嶂一般,没有再刻意绘上图案,显得古朴而隆重。
墙壁都用豆瓣楠木做成的照壁镶上。上首摆着两把黄花梨素身圈椅,请了著名的工匠设计,架构有天圆地方的含义,椅身的鹅脖与腿足用一整块木料通体打造。
“我们逢昌钱庄从来没有想要搅了镖局的生意。商场讲究的就是顺势而为,现在官府力推银票,谁还会用一箱箱的元宝来做大额交易?唐总镖头如果自己不懂变通又不愿结交权贵,就算没有逢昌,也会有人来挡了他们的财路。”
一位年过半百的男子蹙着眉率先步入谦善厅,正是戚家老爷戚启墉。他的身后依次跟着戚大少爷戚青出,陈总管和负责打理戚家银库的吴管事。
“知道他的安金镖局为什么总比不过万路镖局吗?就是因为他没有万总镖头的心性。一样是财源受阻,万总镖头就沉得住气!哎,今天在背后说得人多了,不好,不好。”戚老爷在上首坐下,喝了口茶平复着心情。
官府推行银票的政策坏了镖局托运金银的生意,部分以安金镖局为首的镖师们不敢直接与官府对抗,便在外散布谣言,将脏水都泼在了各大钱庄身上。
但也有镖局另寻财路,比如江南第一的万路镖局。既然走镖运银的客人少了,他们就带头把坐店、坐夜、护院等财路做开。
戚老爷喝茶很多且快,只要一坐下来,总有两个家仆端着茶盏在他身后候着,茶盏里盛着滚烫极浓的大红袍,是戚老爷偏爱的口味。
“即安呢?怎么没见到他?”戚老爷接过直冒热气的茶,眼也不眨地喝了一口。
戚青出似乎在心中将一些话憋了许久,一听得这个名字忙接道:“爹,二弟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不如别再派他去那些风…”戚老爷忽然将茶杯在碟上用力一搁。
陈总管油滑得很,忙冲大少爷挤了挤眼,换了个话题。“万总镖头的确如老爷所说是个极识时务的人。若是他走上生意路,指不定也会大有建树啊。”
戚启墉捋了捋胡子,点头赞同:“说的不错,所以戚家的逢昌钱庄就更要捧万路镖局的场。万总镖头不收我们的礼,那逢昌钱庄就让万路镖师们坐店,戚家大宅的护院也都换上他们的人,有钱就一起赚,有难关就帮着一起过。”
戚即安就在这时走入厅堂来,他的眼下黑青一片,显然是一夜未休憩好,唇边更是挂着一抹唇脂红色。他神色淡淡地行了一圈礼,礼数周到,没有多半分亲近。
戚启墉摇着头,用手指了指他那副不思进取的模样,也不想再多劝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