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家的院墙很高,建得像欧洲的城堡一样,抬头望见的天空都被裁剪得小了。不过对于郝家而言天空一定不值钱,还不如守着眼前的钱财重要。
戚即安穿了一身挺阔的苍青色夹袍,露出雪白纺绸的袖口,平肩一排齐整的象牙套扣与他手中的白竹骨扇很相称,整个人看上去朴素而低调,毕竟这一次去郝家不是为了出风头。
穆因音穿着白底青纹的褂襕,素色的斤绢围在脖子上,用色与戚即安一明一暗地互补着。
两人跟在戚启墉身后穿过郝家开阔的庭院,家仆一边领着路一边颇为得意地介绍着院中的设计。
聚金池旁洗笔,来财亭内对诗,假山奇石石裹银,古碑题字字镶玉,真是好一锅雅俗乱炖。
今夜郝福寿郝老爷宴请了众多钱庄当家人一聚,九成九的钱庄没有逢昌挣得多,但是每一个都在心里盼着戚家的后台早日垮瘫。
逢昌钱庄与江南的官吏联系很深,几乎所有的主顾都是官宦人家,这使得其余钱庄很难介入其中,不过也令逢昌渐渐脱离了市井。
半年前,逢昌钱庄门口还发生过富户管家打死平民的事件,只因为那位平民在钱庄中等着立折子时不小心挡了管家的路。
被激怒的狄州民众聚在钱庄门口要讨个说法,然而那家富户是逢昌的大财主,也全然无意向受害平民道歉,最终是逢昌掏了钱财将这件事硬压了下去。所赔钱财虽不多,但在民众心里留了个大疙瘩。
如今逢昌的账面虽然看上去不错,但是戚启墉已觉察到迫近的危机。
战乱的消息四起,政局近年来动荡不断,官民的隔阂与冲突越发严重,市井细民都不再愿将手头余银存入有官府背景的钱庄中。
然而与安稳的市井存银相比,富户的流水实在太大,进进出出全是大手笔,逢昌钱庄还要帮着官府周转资金,风险陡然增加了不少。
戚老爷的后台之一陆巡抚又陷入大贪案中尚未脱身,靠山中只要有一座倒下,就必然会有大笔款子跟着流失出去。
还有洋行在觊觎江南,洋人们就等着找个适当的机会和官府谈一笔,若是谈成了官府自会调整重心开始大力支持洋行,如此对钱庄无疑雪上加霜。
戚老爷已连着多日被乱梦惊醒,梦中家破人散,满目断树残墙。
穆因音穿着的褂襕依着戚老爷的指令做得很长,遮住了她的天足。然而当她在厅堂中一站,还是听得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只因她是除了郭老夫人外唯一被宴请的女子。
郭老夫人在狄州是个奇女子,传言她已有一百一十七岁高龄,手里更捏着沈万三留下的生意经,再破落的生意只要经她一点拨,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郭老夫人面上挂满了皱褶,看上去很瘦弱,坐在轮椅上。她被钱庄各当家奉为贵宾,此次郝福寿的宴请也是打着替她提前祝寿的名义,然而郝多钱竟抱病缺席了。
众人一边吃着喝着,一边不忘按着顺序去与郭老夫人谈几句。终于轮到戚启墉了,他带着好礼前去见郭老夫人,戚即安则被留下陪在穆因音的身边。
“你不用去见一见郭老夫人,顺便在戚老爷面前表现一番吗?”
“不用,我又不是戚大少爷。现下也正好给你一个时机解释,昨夜为何是万总镖头将你送回戚家的?”
因为险些命丧刀下,因为莫名和李斗还有正天会三堂主这两个完全陌生的人搅在了一起,这都是不能说的实话啊。穆因音心虚地将视线移至碗碟上,只见碟沿上现出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