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两出去了。”
回他的终于不再是那毛骨悚然的笑声,晁荃如暗自松了好大口气,又问:“何时能回?”
“你要订纸扎?”小童不答反问。
“不订,我另有重要的事找他。”晁荃如如实回答。
小童歪了下头,说:“我不能让你进屋,八两不让。”
“没关系,”晁荃如心想你请我我也不想进去,“我在院里等即可。”
小童突然咧嘴一笑,说:“那你陪我玩吧。”
晁荃如心中十万分拒绝,但没表现丝毫在脸上,反而微笑道:“你为何不去村里跟其他孩子们玩?”
小童顿时收了笑意,抬起手臂指向门口。“我现在出不去,八两不让。”也不知是有意还是碰巧,手指正对着那个门楣上的刻字铜铃,让晁荃如又倒吸口气。
“陪我玩。”小童又说。
不知为何,晁荃如突然想起自己孩童时听人讲过的什么美女鬼的故事——一厉鬼若美人,夜半遇人便问“妾色几何”,可不管那人答美与不美,都会被厉鬼吞掉。
晁荃如想想自己受过的先进教育,竟从嘴里漏出一声笑来。
他随即问:“玩什么?”
小童怕是没想对方能轻易答应,眼中一亮,那神情才刚让晁荃如觉得有了几分人气儿。
“斗草。”小童不假思索地说,“明明都用同一根秸秆,八两总能赢我,我想不明白。”
晁荃如脸上不禁有了些真的笑意,扫了一眼院子,指着那个刚才被自己坐塌的“竹凳”,道:“反正都被我弄坏了,总是要赔的,就用它吧。”
说完走过去从里头拣出根长的,当着小童的面折成两截,其中一半弯腰递上前。
许是心情好,小童接过半截秸秆,说:“不用赔,本就是八两做来戏弄人的,他看见凳子塌了,自然高兴。”
晁荃如愣一下,发出一声轻笑,和小童躲在屋檐阴凉下将秸秆相勾,较起劲来。
还没玩几回合,院外就起了声响,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八两。”小童脸上带笑,但比先前更明媚了些。
果然,铜铃脆响,一个人影飘飘忽忽地从外头迈进来,肩上扛着半袋米面,脚步虚浮,仿佛再多半斤压在身上便会倒下一般,一进门就把口袋往地上扔,卸了力气。
小童丢了“战败”的秸秆,迎上前。“八两,这人找你有事。”小童笑眯眯,把晁荃如的事一股脑地告诉了张八两,似乎是对晁荃如的表现很满意,“他坐了‘凳子’,还被我吓了一跳,但他愿意陪我玩。”
听到自己的糗事被人宣扬脸上总是挂不住的,可晁荃如始终明白自己有正事要办,于是冷静走上前,伸出手。“张抱艾先生你好,我是晁荃如,今天来是有要事相商。”
此时他才能正式打量眼前这个叫张八两的男人——年龄约莫是和自己差不多,身形却瘦一圈,眼睛有光,神情冷漠,脸色雪白亦如纸人一般。
他打量对方,对方视线也在梭巡他。好在只顿了一顿,就回握了右手,没让晁荃如感到尴尬。那只手五指细长但砂砾般粗糙冰冷不似人的肌肤——原来这就是那双让人们传得玄之又玄的手。
也许是晁荃如盯得他过于直白,张八两只轻握了一下就缩回去了。
“我这里只欢迎客人。”张八两开口就不算客气。
“他陪我玩了。”小童似乎对张八两的语气很不满意。
“我可以赔那个‘凳子’钱。”晁荃如不慌不忙地说。
张八两想了想,提起地上的粮袋,终于松口。“那你跟我进来吧。”又嘱咐小童,“芦苇,你自己玩,大人要谈事。”
晁荃如这才知道娃娃的名字。
芦苇也听话,点点头。“别谈太久,天要黑了。”
“知道了。”张八两晃悠晃悠领着晁荃如往屋里走。
晁荃如又想起那些村民嘱托他太阳落山前千万要离开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