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省三从张八两手中接过来端详,确与之前晁荃如递给他的那张肖像有五分相似。他虽然对肖像的逼真程度仍旧抱有怀疑,但看过张八两作画时的眼神,疑虑便不似之前那般强烈了。作为阅人无数的老行家,刘省三懂得那种眼神,能露出那种眼神的人,必然有些本事,不容小觑。
他将画作转交给晁荃如。晁荃如看过,收好,说:“一会儿我拿去福隆祥记问问。”
张八两觉得此处应该没他什么事了,便起身想往外走,到那血腥味没那么重的走廊等候,他此时宁愿出去被公寓主人数落,却不想又被晁荃如拦下。
晁荃如将那枚印了半个血脚印的纸钱递给他,问道:“你且看看这个。”
张八两不明就里,接过来迎着光看,又拉下一点手帕凑上去闻了闻,先说:“这是我制的。”
他看了看上面染的血,又断言说:“这是个女式鞋脚印。”
刘省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大步一跨,凑过来问:“你怎辨出?”
晁荃如暗笑,张八两最好是把话说清能说服刘省三,不然也免不了有牢狱之灾。
张八两瘦长指头在上面比比划划,理所当然道:“虽有洇染,但洇染也是有规律有路径可寻的,按照规律倒推,这不就能看出洇染前的模样了吗?”说得极轻巧,好像所有人都应该看懂这个。
晁荃如觉得自己还真是赌对了。若论对纸、对人的了解,除了张八两,整个胶澳商埠怕是再难挑出第二人。
“你慢些说,说清楚,说仔细。”晁荃如嘴角带了三分笑意,道。
“啊,”张八两懂了他的暗示,便转头对刘省三解释说,“我对人还算有些研究。为了纸扎做得真,从小就被师父逼着观察人的骨骼姿态。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走路方式,跟耳朵似的,找不出两个重样的来。”
“不同的姿势自然留下不同的脚印。”
“你还能看出什么?”刘省三一双吊梢圆眼熠熠生辉,有些骇人。
张八两怕被对方那气势灼伤,不由得往后靠了些。“这个,若按平日常见的女式皮鞋比量,我还能算出这人的身量。”
就连晁荃如都没想到意外收获会如此之大。“当真?”
张八两见两尊大佛都压了过来,遮天蔽日的,难免想要逃走。看来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自己是不会被放行了。他忍住后撤的念头,叹口气,伸展手指去比量,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才道:“约莫有五尺三,重百三十上下。”
“你可莫要信口开河。”刘省三一脸威吓地瞪着他。
张八两虽怕但并不吃这套,他知自己说得是实话。“您要是不信当我胡说,心里做个考量不就得了?”
晁荃如虽觉惊奇,但也没怀疑,毕竟张八两没有撒谎的必要。即便是成心想误导侦查方向,随后也很容易被识破,张八两不会做如此愚蠢之事。
他心中想的是,若凶手是个女人,当真属身材高大,在一众人中一定很扎眼。
张八两却又说:“不过此处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两人又凑上前来。
张八两把纸钱往他们面前递了递,用意是方便他们看清,可他们却什么都看不明白。无奈之下张八两遂解释说:“你们瞧好,这鞋尖重压和边缘弧线,很明显鞋子是七寸三的码子,人却不是七寸三的脚啊。”
张八两的话让晁荃如顿时背后窜凉。“也就是说,此人是大脚穿小鞋,硬是把自己挤进了七寸三的女鞋里。”